盧布對美元比價創新低。 圖為幾名俄羅斯婦女站在莫斯科一個貨幣兌換點旁邊買衣服。新華社/法新 圖

　　穆迪公司昨日（2月17日）的一份風險提示報告，卻在歐洲金融市場掀起軒然大波，這一事件再次凸現了新興經濟體日益暴露的風險。
　　過去幾周，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白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紅燈”頻亮：本幣匯率和股市持續跳水，經濟大幅滑坡，主權信用評級遭大幅下調。標普本周又在考慮下調對烏克蘭的評級。
　　接受記者采訪的一些國際知名經濟學家表示，在全球金融危機的逆境下，一些外債負擔較大、較多依賴外來資本或是倚重資源出口的新興經濟體，正日益凸顯嚴重的金融和經濟風險。隨著債務融資難度增大和西方銀行大舉撤資，部分國家如俄羅斯等甚至有可能重演十年前的金融危機，出現“又一個冰島”并非不可能。
　　對于中國，專家表示，作為全球最大的新興經濟體，中國在外債占比以及對國際資本的依賴程度等方面均處于較為有利的位置。因此，中國不大可能陷入與俄羅斯等國類似的嚴重危機之中，而更可能走上獨立的經濟穩健復蘇之路。但是專家也提醒，一旦新興經濟體在某個時候再次爆發嚴重危機，中國也將受到輕微影響，比如金融市場的短期波動，因此專家建議，中國可以考慮加入旨在穩定新興經濟體的全球努力之中。

“反危機基金”應運而生

　　最近一段時間，俄羅斯及其不少鄰國紛紛陷入“貨幣危機”。本幣的持續暴跌迫使這些國家大量動用外匯儲備“托市”，但效果卻并不明顯。面對有備而來的國際炒家，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等國央行都不得不“舉手投降”：俄羅斯已連續放寬本幣波動區間，而哈薩克斯坦則在本月初宣布讓本幣一次性貶值25%。
　　國際評級機構惠譽本月4日的一紙聲明，令各界意識到了俄羅斯面臨問題的嚴重性。作為三大評級機構之一，惠譽宣布將俄羅斯的主權債務評級從BBB+下調至投資級中的倒數第二檔BBB，僅比“垃圾”級別高出兩檔，并警告說該評級仍可能被進一步調降。這是惠譽自1998年以來首次下調俄羅斯的主權債務評級，當時俄羅斯剛剛經歷倒債危機。在惠譽之前，另一家評級巨頭標準普爾公司已在去年12月份調低了俄羅斯的信用評級。
　　惠譽表示，降級主要因為俄羅斯外匯儲備迅速減少以及大量資本外流。同時，商品價格持續下跌對石油出口大國俄羅斯的經濟基本面帶來了致命打擊，而全球金融危機又使得本已債臺高筑的俄銀行和企業在對外債進行再融資時遭遇困難。
　　在油價大跌和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俄羅斯的背景下，俄羅斯盧布匯率過去數月持續暴跌。自去年8月以來，盧布對美元累計跌幅超過35%。其間，俄羅斯動用了高達2000億美元外儲干預匯市，占該國外匯儲備的三分之一以上。但即便如此，盧布對美元前幾天仍創下1998年危機以來的新低。因此，俄政府近期也幾乎放棄了對匯市的干預。
　　和俄羅斯面臨類似困境的還有不少鄰國，比如哈薩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央行本月4日宣布，從即日起將哈薩克斯坦法定貨幣堅戈對美元的匯價一次性貶值２５％，以保證哈薩克斯坦出口商品的競爭力和國家外匯儲備數量。從去年10月起，哈國家銀行動用了約６０億美元來維持堅戈對美元的匯率。
　　兩年前就成功預見了美國經濟本輪衰退的紐約大學著名教授魯比尼日前表示，哈薩克斯坦的現狀不容樂觀。他認為，銀行業負擔著大量外債的哈薩克斯坦“看起來像是又一個冰島”。
　　進入新年以來，哈本地股市跌勢陡然加劇。在一些金融大盤股暴跌拖累下，基準股指僅在1月跌幅就近20%。本月2日，哈股市再跌6.6%。面對突如其來的“金融風暴”，政府隨即宣布暫時接管商業銀行，并宣布將向本國金融市場緊急注資９９億美元。
　　本幣貶值可能帶來諸多負面效應，首當其沖的就是通脹，這也迫使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在發達國家紛紛進入零利率的同時卻不得不“逆勢”加息。俄央行9日宣布，將基準利率平均上調1個百分點，以確保盧布匯率的穩定，并遏制通脹壓力。此前，俄羅斯的基準再融資利率已高達13%。
　　惠譽公司新興國際評級主管帕克日前表示，在下調俄羅斯的評級后，該公司還可能下調更多歐洲新興國家的評級。他警告說，該地區已有九個國家面臨負面展望，加之金融危機不斷加深，許多國家的信譽狀況都在惡化，預計還有更多國家的評級將被下調。
　　與此同時，波羅的海國家也在滑入深重衰退，這些國家同樣面臨本幣貶值的壓力。帕克表示，本幣貶值可能不利于這些國家的評級，因為這可能使這些國家的企業更難以償付外幣債務。穆迪投資服務公司上周就表示，由于本幣大幅貶值使得國內銀行償還外債的壓力大增，該公司可能下調對哈薩克斯坦國內銀行的評級。
　　鑒于地區金融局勢迅速惡化，俄羅斯、白俄羅斯以及哈薩克斯坦等多國正在醞釀聯手渡過難關，一個規模為100億美元的區域“反危機基金”已提上議程。由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等組成的歐亞經濟共同體近日宣布共同出資建立上述基金。

新興經濟體遇十年之癢？

　　持續惡化的經濟基本面、金融市場的劇烈動蕩以及評級機構投出的“不信任票”，使得很多人開始擔心，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是否會重蹈十年前金融危機時的覆轍。
　　惠譽上一次調低俄羅斯主權信用評級是在1998年8月。當時盧布在一天之內貶值29%，俄政府違約債務高達400億美元，接著在全球引發一連串的危機。
　　魯比尼本月早些時候警告說，部分東歐新興經濟體正在醞釀新的金融“災難”，典型的就是俄羅斯。
　　人稱新“末日博士”的魯比尼說，巨額經常賬赤字和難以維系的固定匯率體系，是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面臨困境的罪魁禍首。“新興歐洲將出現全面金融危機，因為所有這些國家的現狀看起來都像十年前的東亞和拉美。”
　　魯比尼表示，在全球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的大背景下，那些實行有管理匯率制度的經濟體，如俄羅斯、哈薩克斯坦、保加利亞、羅馬尼亞以及一些波羅的海國家，正面臨嚴重的貨幣危機。他認為，俄羅斯過去幾個月中一直試圖“捍衛”盧布匯率的做法是個“錯誤”，因為盧布近期的下跌根本“無法阻擋”。
　　高盛全球經濟研究主管奧尼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當前新興歐洲國家日益凸顯的金融危機與十年前的亞洲金融風暴有一些類似之處。
　　上海交通大學經濟戰略研究所的沈思瑋副教授對記者說，當前一些發展中國家的確陷入了與十多年前類似的危機。當時危機的原因在于兩方面：首先，上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顯著推高了油價，促使外匯收入大增的石油出口國大量舉債，擴大投資，加速推進工業化；其次，高油價導致了發達國家兩位數的通脹，美元一年期利率1981年達到17%的水平，油價快速回落，債務成本急劇飆升，資金外逃，從而引發新興經濟體爆發危機。
　　而這一次，沈思瑋認為，當前的危機主要是中心國家的危機，與拉美金融危機、亞洲金融危機（外圍危機）有所不同，但帶來的結果卻是一樣的。
　　沈思瑋分析說，金融危機必然帶來經濟衰退，導致需求下降，國際原材料價格基本上回落到2003年的水平，這對于那些依靠高價原材料出口獲得外匯、快速推動工業化的國家必然是一個災難。
　　奧尼爾也表示，就俄羅斯而言，油價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他表示，如果油價能反彈至每桶80美元，俄羅斯的財政狀況會好很多，也就不再需要擔心所謂的貨幣危機。俄羅斯央行稱，油價處在每桶39至50美元，可幫助緩解盧布面臨的進一步貶值壓力。
　　“新興經濟體可能是2009年可能爆發的幾個‘火藥桶’之一。”瑞士信貸亞洲區首席經濟學家陶冬日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陶冬認為，兩類新興經濟體今年可能在資金外逃的沖擊下陷入危機：一是傳統的債務輸入國，如俄羅斯；另一類則是商品輸出國，大宗商品價格的持續下跌給這些國家的財政和金融狀況帶來不穩定因素。

成也資本 敗也資本

　　將當前部分新興經濟體的危機與前幾次危機對比，專家表示，上世紀80年代的拉美危機更多是舉債過度誘發的債務危機，而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則是資本流動帶來的危機，即靠吸引過多的直接投資來推動經濟增長。眼下俄羅斯及其鄰國的危機則是兼而有之。
　　事實上，去年以來已有一些新興經濟體陷入嚴重危機的案例，比如冰島，該國是新興經濟體中舉債過多而帶來危機的典型，在危機最盛時，冰島國內銀行的總債務是該國經濟規模的近12倍。
　　“本質上，發達國家的金融危機是金融泡沫破滅引發的危機，而發展中國家的危機很大程度上是債務危機。”沈思瑋說，“次貸危機必然會引發一些財務不穩健的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危機。”
　　相比之下，越南的危機程度要輕一些。因為受到資本大量外逃影響，越南股市匯市去年上半年持續暴跌，摩根士丹利等機構曾警告越南將面臨1997年時類似的“貨幣危機”。不過，隨著當局采取了包括加息和貨幣貶值等措施，越南金融市場逐漸恢復相對穩定。
　　但眼下，類似越南的危機又有在新興市場蔓延的苗頭。經濟學家注意到，在當前西方金融危機爆發、發達經濟體普遍陷入衰退的情況下，“去杠桿化”的壓力正迫使越來越多的西方金融機構將原本大量投于新興市場的資金撤回本國。
　　“次貸危機重創發達國家相關金融機構與跨國公司，這些公司紛紛向本土收縮，以保證母公司的資金需求。”沈思瑋說。
　　陶冬亦表示，新興經濟體面臨危機的原因主要在于資金的大量外逃。前兩年，新興經濟體是國際資金追逐的焦點，吸引了大量資金流入，但近兩年隨著金融危機的不斷惡化，這些資金面臨巨大的回撤壓力，由此也給相關國家的金融市場和經濟帶來劇烈沖擊。
　　值得注意的是，在近來美歐發起的大規模金融救援計劃中，都附加了要求受援銀行擴大本土放貸的條款，這亦加劇了新興國家的資本外逃壓力。
　　在前不久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一個新名詞引起了各方的高度關注：金融保護主義。按照匯豐控股主席格林的解釋，西方銀行業因為“后院起火”而被迫退守本土，從而產生了“和某種國際性的保護主義相同的后果”。
　　國際金融協會（IIF）預計，西方銀行今年將從新興市場撤出約610億美元的資金，去年為凈流入1670億美元，2007年更是達到凈流入4100億美元的創紀錄水平。IIF指出，歐洲新興國家受創最為嚴重，預計有270億美元流出該地區，而2007年為流入2170億美元。
　　有跡象顯示，在資本大量出逃、貿易不斷下滑以及商品價格持續下跌等多重不利因素的包圍下，越來越多的新興經濟體傳來危機“警訊”。最近一段時間，曾在1998年因為“熱錢”出逃而深陷金融危機的拉美國家墨西哥再度面臨類似的不利狀況。隨著外資借基本面惡化等題材大量撤出，去年重挫21%的墨西哥比索今年繼續下跌，并在本月早些時候跌至紀錄新低，當局的干預未能取得任何效果。此外，韓元對美元近期迄今也已貶值約8%，匈牙利福林對美元則大跌14%左右。
　　一些曾經認為新興經濟體有望挺過西方經濟衰退的人也不得不調整預期。摩根大通駐紐約經濟學家亨斯利表示，這樣的說法已經過時了。該行預計，今年至少有11個新興經濟體會出現經濟收縮，包括韓國、俄羅斯、土耳其和墨西哥等，其他4個經濟體則會出現零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