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陰晴圓缺,市場有起伏盈虧。有時候短缺,有時候過剩,似有一定地定數。經濟周期難以避免,因而短缺和過剩也難以避免。但是如果經濟周期中總是某些領域過剩,某些領域總是短缺,則這種現象或多或少還是有某些特殊性。
的確我們分析歷史上各國經濟周期,其中CPI的周期性主要體現在構成CPI的主要對象上,但是PPI的周期則不一定老是那幾種大宗商品,隨著生產力主要條件和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表現在大宗商品周期上,就可能一段時間是這,另一段時間是別的,總會有些變化。
本來中國工業(yè)化一直是迫切需要的,照說工業(yè)品過剩現象應該比較少,但是我們觀察到建國以來,不是說整個工業(yè)品過剩,而是局部過剩現象并不少見,1980年代之前,有些時候有計劃、按比例沒有搞好,于是出現局部過剩,但是1980年代中后期開始,制造業(yè)出現周期性過剩則是常見現象。
相對地是通過對中國經濟周期的觀察,中國的過剩很少是農業(yè)、服務業(yè)、高科技過剩的,這種現象說明我們在這些領域從來都可能是短缺或者緊平衡的,即使富裕估計也不多。
這種現象說明了什么呢?
首先經濟周期這種現象,既有普遍性,也有特殊性,對于中國來說,既有一般的市場經濟周期共性,也有中國特殊體制機制造成的特殊性,比如由于所有制、要素權益、市場準入長期政策性差異,在投資、信貸、價格、市場長期存在政策性的偏向,在這種長期的偏向中,比如既有工農業(yè)產品剪刀差,也有城鄉(xiāng)要素價格差,還有國有、民企之間的信貸、市場準入差,由于這種長期的差異累積,使那些長期受到鼓勵的對象,不能合理反應應該承擔的政策性成本,因而其價格表現是不全面的;反之受到抑制的也是一樣,長期被政策抑制的成本得不到補償。
因此前者在計劃經濟時代偏好于國內銷售,因為有工農業(yè)產品剪刀差;但是到了市場經濟時代,則又只得依賴外銷,因為只有在外銷中才可以得到更多投資、信貸、匯率、市場準入等各種直接間接補貼。而后者無論是計劃經濟時代還是市場經濟時代,都難以得到必要的補償,因而總是難以進行再生產、擴大再生產,造成至今都處在極為原始落后的狀況。
其實這種好的越好,壞的越壞,不光城鄉(xiāng)、工農業(yè)、城市人與農村人之間,就是同在一個城市,有的馬路不斷地被翻修,最后演變成政績工程中的明星,后者總是難以被關注,春風不度玉門關,因為上級看不到。這其實也是以上習慣性偏差導致的,是政策自覺不自覺地延伸。
因而在新中國經濟周期中,凡是被政策過度關注的則特別容易過剩,反之則特別發(fā)展不足,因為那種發(fā)展過剩的,往往不單有市場因素,還有政策性因素,是二者的疊加,政策性因素習慣削低補高,讓低的更低,高的更高,與市場因素呈現相反的現象,市場本身有一種自我均衡力量,由于這種政策性偏差使一個地方的充分發(fā)展犧牲了別的地方的基本發(fā)展,典型的是工農業(yè)產品的剪刀差,以及某些領域的產能過剩,就是這種追趕型體制機制造成的原因之一。
由于三農長期不受資本技術關注,中國很多時候農業(yè)發(fā)展是不足的,因此過剩的時候并不多見,倒是周期性短缺的記憶往往叫人印象深刻。
同樣由于廣義的教育投資不足,以及對存在于市場中的創(chuàng)新關注不夠,所以,創(chuàng)新很少過剩,反而長期不足。
對于服務業(yè),特別是在航運、商貿、金融、社會、專業(yè)、文化上的服務業(yè),長期重視不夠,新興服務業(yè)總是發(fā)展不足。
這一個習慣性地周期性過剩,一個政策性習慣被壓抑,造成了中國特殊的經濟周期現象,所以,中國經濟周期嚴格地說應該分為兩大類:1、市場周期性,2、政策性(體制機制)周期性。
治理前者主要有三個辦法:1、充分發(fā)揮資本自我擴張、自我設限、自我掌握度的辦法;2、充分發(fā)揮專利自我擴張、自我設限、自我掌握度的辦法;3、充分發(fā)揮品牌管理自我擴張、自我設限、自我掌握度的辦法,萬一這些還是不行,那市場辦法還有:1、兼并重組,2、破產拍賣。
治理后者主要是矯正以上三個扭曲:1、在所有制上一視同仁,中國目前的所有制對國有資本還是賦予了特殊的政治地位,認為這是執(zhí)政之基,而民營資本、三資企業(yè)盡管不再是補充地位,但是真正的還是老二的地位,國民待遇原則應該是一視同仁;2、要素權益平等,逐步讓國有、集體要素平權、確權、維權,最后完全達到同權同利;3、市場準入要一視同仁,針對國有、民營、三資要一碗水端平,讓其在同等條件下機會均等、自由競爭。
如果還是有產能過剩,那實在不行,只有關、停、并、轉,至于騰龍換鳥,相當于成建制的轉,則是擺在稍后的選項。
1980年代在治理過剩的時候,對于一些樓堂館所當時的政府采取的是直接關停,所以不少爛尾樓現象較為普遍。歷史上我們對于關、停似乎并不陌生,但是這顯然需要一個強勢的改革政府。顯然關停并轉中的并轉,給人印象最深的時候是朱镕基時代,那個時候的結構調整幅度之大基本上可以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最具有標志性的是1994年之后的抓大放小、2000年前后對大學的重組。美中不足的是在當時那個條件下,只能是典型地行政主導,而不是市場的兼并重組,關停并轉有些簡單粗暴,沒有充分注意到并轉對象的人財物的契合度,有些一刀切的感覺,忽視了企業(yè)內生的兼并重組動力,對于市場份額、無形資產,自以為是左荷包和右荷包之間的關系,都是國有資產,因而就沒有給予相當地關注,使并轉的經濟溢價效應沒有很好地體現出來,但是都是國有還是相當于內部人調整,相當于內部精兵簡政、減員增效,但是這樣一個舉動終究還是忽視了市場兼并重組中的溢價效應。
與簡單地行政關停并轉不同,市場的兼并重組,一是講求了企業(yè)內生的契合度,二是講求了市場效率優(yōu)先原則,三不是簡單地實體資產直接地相加,還涉及市場份額、無形資產的重組。以上所說的恰是中國面臨八九之后較為緊張的國際環(huán)境,以及九七之后較為困難的亞洲金融風暴局面,而且處在體制機制轉軌時期,加上都是國有,因而只是簡單地關停并轉,就沒有考慮太多。
但是自那以來,中國的兼并重組價格似乎多是朝下的(當然中國資本兼并外國企業(yè)除外),這與歐美兼并重組動不動就是溢價多少多少的有些相反。
如果兼并重組價格總是朝下,自然就沒有多少人喜歡兼并重組了。
在市場條件下,兼并重組如果你不承認被兼并重組對象的市場份額價格,在強行被并轉的時候,它可能就采取轉移的方式、甚至“地下”的方式卷土重來。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使是假冒偽劣,在兼并重組中也要考慮對方一定的市場份額價格,因此,政府如果要提倡兼并重組,還是要適當給些財政支持、國企投資支持,或者減免稅支持,至少要提供一些優(yōu)惠優(yōu)先,否則,并轉的正向選擇還是難以有效展開的。
為什么西方每當危機到來的時候,兼并重組就興盛起來,而且大家都樂意被兼并重組,而東方則不行呢?有的說東方把自由市場上的殺價機制帶到了這個市場,習慣出價太低,喜歡抄底,有的說東方商戰(zhàn)算計過多,沒有多少法治規(guī)范,有的說兼并了,擔心重組后的“二心”,總之,似乎還沒有形成一種正向選擇的兼并重組文化和習慣。
另外有人說中國文化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使很多人都不愿意被兼并重組。有的說兼并重組的各種行政手續(xù)、法律保障、市場文化還在培育過程中,使得這種選項安排的成本太高,近期還不如上市、發(fā)債、信貸,或者直接創(chuàng)辦新企業(yè),對那些中小企業(yè)好死還不如賴活。
正是中國市場缺少這個兼并重組的習慣和文化,市場缺少這么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市場對于資本投資的出清機制還沒有形成,于是大量地產能過剩現象、浪費現象、假冒偽劣現象、不合作現象,就特別多,因為對這部分企業(yè)確實沒有一個好的出口,四處的路都被堵死了,自然各種亂象就層出不窮。
根據西方市場經驗,在經濟危機期間,在轉型升級的壓力下,具體到現實企業(yè)最優(yōu)路徑就是兼并重組,在兼并重組中,實現分工合作,從而在統(tǒng)一的資本、知識產權、品牌經營制度安排下,達到供需有序化,傾向于緊平衡,產能效率不斷提高,供給基本平衡,迫使技術改造不斷加碼、產業(yè)不斷升級換代。
針對中國市場還不習慣這種兼并重組,如果企業(yè)暫時不愿意,政府可適當財政稅收引導,等嘗到甜頭后,就可能從不排斥到形成一定地偏好,最后形成一定的習慣,這樣就可能使兼并重組形成面對轉型升級的長效機制、常態(tài)機制。
應該說這是成熟市場經濟屢試不爽的經驗,舍此既不得要領,也得不償失。
總的來說,簡單地關停并轉,或者騰籠換鳥,還是計劃經濟遺留下來的手段和方式,針對國有企業(yè)管控,也就是內部人可能還有效,但是對于市場則顯得不太合時宜。
前幾年廣東較為提倡騰龍換鳥,當時我就說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如果舊鳥換了新籠,相當于新瓶裝了舊酒,既有第二次污染的可能,也有第二次創(chuàng)業(yè)的可能,得不償失,在今天信息互聯(lián)網網、物聯(lián)網下,隨著交通日益方便和發(fā)達,市場遠近配置并不是一個主要問題,關鍵的是市場供需是否是緊平衡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產能依然過剩,無論怎么騰龍換鳥都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
何況如果新鳥進了舊籠,相當于穿新鞋走舊路,這舊路的成本是不是太高,還是未知數,而且彼此契不契合呢,只有天知道。
兼并重組,按照市場原則再次有效重整資源,再分市場,重新調整產能,內外再次分工合作,一是老樹可以新芽,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二在這樣的背景下,也可能促使許多創(chuàng)新鐵樹也可以開花。
總之,在市場不景氣的時候,也就是市場周期低迷的時候,如果產業(yè)升級、結構調整倒逼很緊急的時候,1、關、停,關相當于破產,停相當于休耕輪耕之類的,2、并、轉,并就是兼并重組,轉相當于騰籠換鳥,當然如果這一切是要轉化成市場化的,而不是過去那種計劃經濟、行政命令的,總的還是可以為之的。總之,采取市場原則,實事求是,講求內生外生的自覺自愿,盡可能做到優(yōu)化配置,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某種程度上說,任何一個企業(yè)其無形資產相對于有形資產,在兼并重組中,都具有更為寶貴的一面,尤其是那些創(chuàng)新資源,無論成敗,如果能夠被很好地吸納,那是企業(yè)創(chuàng)新資源的寶庫之一。大多數創(chuàng)新資源相比有形資產更具有疊加效應,往往在兼并重組中,會大大提高創(chuàng)新的活躍度,很多時候都可能使一些難產的創(chuàng)新,也可能會鐵樹開花。
總之,許多兼并重組對于創(chuàng)新來說,就不是1+1等于2的問題,很可能是1+1遠遠大于2的問題。
這就是我對中國特色的產能過剩的思考辦法,既整合資源、規(guī)范市場,鼓勵兼并重組,促進創(chuàng)新在兼并重組中實現1+1遠遠大于2的戰(zhàn)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