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步推動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適當調整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使之在國際貨幣體系中擁有與中國實力相稱的地位,盡管是中國成為負責任世界經濟強國的邏輯延伸,也可能是未來國際貨幣體系變遷的最大紅利,但相關約束條件切不可忽視。一國貨幣成長為國際貨幣是個內生過程,而非程序化操作。
上任不足兩個月的新一屆政府在研究部署今年九大經濟體制改革重點工作時首次提出,年內將拿出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的操作方案。這意味著身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在極為敏感且無法回避的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即將邁出實質性步伐。
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兌換和利率與匯率的市場化,是中國金融改革中極具指標意義的三大步。其中尤以資本項目下可兌換為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關鍵步驟。從大國金融的發展邏輯看,決策層對人民幣國際化的規格和標準有很高的期待:先是可替換;后要全功能,凡國際貨幣的所有功能都要具備;再要大比例,即在國際貨幣體系與貿易與投資結算中要有足夠的分量。誰都明白,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兌換是中國參與國際貨幣體系重構的前提條件。
此前,關于人民幣資本賬戶開放的路徑,代表性官方政策建議有央行調查統計司提出的相關路線圖,即在一至三年,放松有真實交易背景的直接投資管制;中期(三至五年),放松有真實貿易背景的商業信貸管制;長期內(五至十年),依次審慎開放不動產、股票及債券交易,逐步以價格型管理替代數量型管制。而在央行課題組日前發布的《我國加快資本賬戶開放的條件基本成熟》報告中,清晰地給出了資本賬戶開放的路線圖:先流入后流出、先長期后短期、先直接后間接、先機構后個人。央行等三部委3月公布的《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境內證券投資試點辦法》,表明有意提速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兌換進程。而隨著個人投資者境外投資制度即將出臺,也在印證央行課題組關于人民幣資本項目下可兌換路線圖的現實可能性。后續的開放步驟可能包括放開人民幣項目下的信用證、保函和對外擔保以及相應的賬戶管理,國際板正式登陸上海,境外機構在中國發行債券以及逐步推進雙邊、多邊和區域性資本賬戶開放或資本項目可兌換,最終形成的格局是人民幣跨境流動的開放與管制的取消,人民幣在資本項目自由兌換。
不過,在美元紅利期大概還剩10年、國際主導性儲備貨幣的新舊更替周期可能需要20年的情勢下,我國穩步推動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適當調整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使之在國際貨幣體系中擁有與中國經濟實力相稱的地位,盡管是中國成為負責任世界經濟強國的邏輯延伸,也可能是21世紀上半葉國際貨幣體系變遷的最大紅利,但相關約束條件切不可忽視。
從全球金融競爭與格局變遷史的視角觀察,中國遲早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國際主導性儲備貨幣的新舊更替周期比較長,國際貨幣格局變遷、主導貨幣的慣性尤其是歷史機遇能否到來是制約一國貨幣國際化的重要因素。美聯儲在1913年組建后旋即成為全球最強的中央銀行。兩次世界大戰摧毀了金本位制,美國之外的資本主義經濟全面崩潰,美國借此登上全球首席經濟強國寶座。全球75%的黃金儲備流入美國;1944年建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宣告美元加冕全球貨幣王位。美元成為全球最重要或幾乎唯一的儲備貨幣、國際清算貨幣、價值儲藏手段、金融交易貨幣和財富計價單位。不過,從1913年到1944年,美國終究還是花了30年時間才從英國人手里接過了金融權杖。美國心里太清楚,要從滿身密布金融神經的英國人手上取得金融主導權殊為不易。某種意義上說,若不是兩次世界大戰耗盡了大英帝國的國力,美國恐怕不會如此順利達成夢寐以求的目標。而今,國際金融格局變遷面臨的環境與60余年前相比已大為不同。在相對和平時期實現國際金融格局的平穩過渡不僅需要經濟實力的成長,更需要后起國家提高博弈水準。
人民幣國際化應是中國經濟實力、金融市場發育以及國際貨幣體系需求“有機結合”的產物。從長遠看,人民幣最終可能超越歐元,成為比肩美元的世界貨幣。但這個目標的實現是一個內生的過程,而非程序化的操作。
從一國貨幣成長為國際貨幣的歷史經驗來看,以經濟規模成長和貿易投資擴張為代表的經濟實力壯大是一國貨幣邁向國際化的內生動力,而金融市場發育以及金融監管水準的提高是本國貨幣國際化的配套條件。中國今天在經濟規模上遠未達到可以抗衡美國的程度。2012年的GDP只相當于美國的52%。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盡管中國經濟規模有可能在2020年前超過美國,但中國經濟的整體競爭力要全面超越美國,需要的時間跨度至少需要20年!何況美國在這20年間決不甘于被超越。至于人民幣要攻占早已深度嵌入到全球大宗商品交易體系中的美元地盤,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資本項目國際化的前提是成熟的國內金融市場體系、健全的金融法律制度、無所不在的風險意識以及高水準的金融監管機制,這些目標至少在五年內難以實現。尤其在人民幣匯率、資本賬戶管理、人民幣國際化和國內金融改革等中國金融發展的四個核心層面上,我們仍面臨著極為艱巨的挑戰,需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拓展。如今,中國經濟還面臨內外失衡,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幾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在上述這些約束條件尚未解除的情況下,我們迫切需要有一套面臨2020年乃至2030年全球經濟競爭態勢的前瞻性金融戰略,我們可以給出人民幣國際化的路線圖,期待人民幣早日成為力量杠桿,但中國在全球金融分工地位的提高,遠非人民幣國際化即能實現。對此,我們理應有足夠的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