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黨安倍內閣上臺后,大刀闊斧推出了實施20.2萬億日元(約2265億美元)財政刺激措施、施壓日本央行宣布引入2%的硬性通脹目標,并從2014年起實施每月購入12萬億日元(約1300億美元)的新量化寬松政策等一系列方案,引發(fā)廣泛爭議。此前由于日本政府債務占GDP規(guī)模已逾230%,創(chuàng)下全球主要國家中最高比率,加上日本央行多年維持零利率環(huán)境,市場普遍認為日本政府已沒有推出大規(guī)模刺激政策的空間了。所以,安倍政府推出如此大規(guī)模的刺激計劃,業(yè)界自然褒貶參半。貶方認為,此舉可謂涸澤而漁,不僅難以取得預期效果,反而可能使危機提前到來;褒方則認為,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執(zhí)行得當,將日本經(jīng)濟重新拉入新增長軌道也并非不可能。
筆者認為,安倍新政的最終目標在于推動日本經(jīng)濟增長,而具體渠道大致有四:或通過量化寬松政策壓低日元匯率,從而促進出口、限制進口,提振凈出口;或通過政府擴大財政支出直接推動經(jīng)濟增長;或通過提高通脹率刺激居民降低儲蓄擴大消費;或通過財政補貼(減稅)與貨幣政策(降低實際利率)刺激企業(yè)擴大固定資產(chǎn)投資。
那么,安倍新政能實現(xiàn)預期目標嗎?怕是很難。
首先,安倍新政未必能立即改善日本的凈出口。2011年與2012年日本分別出現(xiàn)2.56與6.93萬億日元貿(mào)易赤字,壓低日元匯率以扭轉貿(mào)易赤字確是當務之急。然而,現(xiàn)實面臨兩個障礙。其一,日本央行新一輪量化寬松未必能讓日元對其他主要貨幣大幅貶值。目前美歐英等發(fā)達國家央行均在實施新一輪量化寬松,新興市場國家政府也對本國貨幣對發(fā)達國家貨幣的匯率升值高度敏感。日本央行新一輪量化寬松剛一宣布,立即招致很多國際層面的批評,被認為是新一輪匯率戰(zhàn)導火索。如果日元對美元大幅貶值,華盛頓也不會答應。其二,即使日元貶值,也未必能顯著改善日本的貿(mào)易逆差。當前全球外需疲弱,而日本核危機之后,對進口液態(tài)天然氣與其他能源的依賴程度明顯上升,日元貶值會導致進口成本顯著上升,削弱日元貶值對凈出口的改善程度。最后,中日地緣政治沖突的加劇也會阻礙日本貿(mào)易余額的改善。
其次,安倍新政未必能顯著提升日本的通脹率。如前所述,日本長期以來實施寬松的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而多年來日本經(jīng)濟一直在通縮的邊緣徘徊。此前這么長時期內擴張性政策都沒有達到目的,憑什么這次就能達到呢?一般而言,通脹率上升有兩種原因,一是總需求上升,二是總供給下降。在人口老齡化與經(jīng)濟缺乏增長動力的前提下,僅通過流動性刺激很難推動消費與投資增速回升的。除非全球能源與大宗商品價格飆升(或日元大幅貶值),否則,輸入型通脹也很難推高日本國內的總體通脹水平。
再次,即便安倍新政能有效提高日本的通脹率,這固然有助于在短期內刺激消費與投資,但卻可能損害日本國債市場的穩(wěn)定性。預計,2013財政年度日本新發(fā)國債規(guī)模將上升至50萬億日元(5600億美元),這將繼續(xù)提高日本國債占GDP的比率。盡管日本政府負債率很高,但迄今為止日本國債市場沒有爆發(fā)危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超過90%的日本國債為本國投資者持有。而本國投資者之所以愿意持有國債,是因為不承擔匯率風險,盡管名義收益率很低,但由于通脹率更低,所以日本國債實際收益率還不錯。一旦日本通脹率上行,那么持有日本國債的實際收益率將會下降,這可能會導致日本投資者對日本國債的購買需求下降,日本國債市場將難以為繼。
更為重要的是,考慮到日本居民與日本商業(yè)銀行都大量持有日本國債。假如日本通脹率上升以至于日本央行不得不加息,那么上述日本國債的存量價值將會縮水。由此形成的日本居民財富損失將會進一步壓制消費;而日本商業(yè)銀行的資產(chǎn)負債表也可能顯著惡化,從而啟動金融風險與主權債務風險彼此強化的惡性循環(huán)。
還別忘了,安倍政府新一輪量化寬松政策還將產(chǎn)生如下三大負面溢出效應:一是給其他國家貨幣造成升值壓力,甚至引發(fā)匯率戰(zhàn)與國際貿(mào)易摩擦升級;二是加劇全球短期資本流動規(guī)模與波動性;三是導致全球能源與大宗商品價格在高位震蕩,進而給主要進口國造成輸入型通脹的壓力。
綜上所述,日本經(jīng)濟的長期低迷與其說是周期性問題,不如說在更大意義上是結構性問題。對解決周期性問題,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或許算得上靈丹妙藥,但對解決結構性問題可能效果不佳。安倍政府既缺乏推進國內結構性改革的勇氣與智慧,而僅僅在擴張性財政貨幣政策上做文章,很可能不僅難以取得預期效果,反而造成結構性問題的繼續(xù)惡化。日本并不差錢(流動性),缺的是真實的增長動力(生產(chǎn)率)。向經(jīng)濟體內強行注入流動性的結果,不僅會加劇國內債務風險,還會給其他國家?guī)硇碌耐獠繘_擊。換句話說,安倍新政的最負面情景,恐怕是“損人不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