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可以考證的文獻看,最早使用“影子銀行”體系概念的是美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的執行董事McCulley,是指“有銀行之實但卻無銀行之名的種類繁雜的各類銀行之外的機構”。在美國,“影子銀行”又稱平行銀行,意為與商業銀行并存,又完全脫離于商業銀行系統市場之外。
根據金融穩定委員會(FSB),“影子銀行”可以被“廣義地界定為由(部分或完全)在正規銀行體系之外的,實體及業務活動所構成的信用中介”。由于國情不同,尚不能用市場型信用機構來定義最近幾年在中國日益興盛的“影子銀行”,因為這些非信貸融資的業務大多是在銀行體系內完成,包括銀行理財,而更合適的稱呼應該是“銀行的影子業務”,即區別于正規信貸業務的其他債務融資方式。
早在2010年,銀監會首席顧問沈聯濤先生估計,當年中國的“影子銀行”的規模已經達到了20萬億元以上。按照“區別于正規信貸業務的其他債務融資方式”這一定義口徑,可以大致進行測算。
根據央行公布的非存款性公司的資產負債表,截止到2012年9月,其他存款性公司總資產128.57萬億元,其中對其他存款性公司的凈債權大致為12.1萬億元,這部分資產再剔除銀行持有的政策性金融債和商業銀行債。根據中債統計,10月末商業銀行和信用社持有的政策性銀行債為64484億元,持有的商業銀行債為3505億元。因此,通過同業創新方式形成的信用供給估計為5.28萬億元。然后,再加上對其他金融機構的債券4.52萬億元,銀行表內的影子業務規模可能在10萬億元左右。
非保本銀行理財產品對應的是銀行表外資產,根據惠譽提供的數據,截至2012年3月底,全國理財產品的規模超過10.4萬億元,其中非保本的產品大致占比80%-90%,合計8-9萬億元。
如果再算上私人直接持有信托(截至2012年9月,全行業信托資產規模已經擴張至6.32萬億元)、企業債券;再算上未貼現的票據和民間借貸(央行調查估計為3-4萬億元)。由此,區別于正規信貸業務的其他債務融資方式,即所謂的中國式“影子銀行”的規模估計在25萬億元以上。
“影子銀行”體系近幾年迅速崛起的原因比較復雜。自2009年實行擴張性的貨幣政策以來,經濟上的后遺癥逐步產生(通貨膨脹和資產泡沫),國家不得不進行宏觀調控,主要是對中國正規的信貸系統加緊約束,包括信貸額度配給、資本金約束、存貸比的流動性約束等。此外,銀監會早在2010年、2011年就開始著手清理地方融資平臺的債務,定下“降舊控新”的規則,要求銀行對到期的平臺貸款本息,一律不得展期和以各種方式借新還舊。
逐步加強的調控力度,使得許多已經開展的地方政府項目的后續資金得不到有效滿足。一旦出現“半截子”工程,就可能形成大規模壞賬的風險。而在中國國有銀行體制中,銀行不希望前期發放的貸款變成壞賬,所以也有繼續供款的動機。
因此,銀行開始繞道通過非信貸的方式,由“影子銀行”來幫助地方政府。各種金融創新也因此層出不窮,包括前期的信托,后期券商的資產管理,實際上都扮演著通道角色。今年6月末,14家上市銀行(中行和中信銀行未披露)買入返售票據規模合計達2.38萬億元,相比年初增加1.17萬億元。這些創新活動幫助銀行通過“改變流動性和期限”來增加金融杠桿,其目的都是為了保證前期發出的貸款不至于在任期內成為壞賬,因此“影子銀行”的產生總體來說還是體制問題。
債務堆積的經濟學實質是收入衰退,很多投資項目都不具備經濟合理性,收入現金流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債務擴張。“影子銀行”多數對應的項目,無論是抵押品還是擔保條件都比正規信貸系統差很多,今后中國若出現信用風險集中爆發,肯定先從這一部分出現。
資金池信托業務是典型的中國式“影子銀行”業務,資金池往往并非同一時間同一標的的安排,期限錯配、規模甚至也是開放式的,資金池信托實質是一種不定向信托。這些資金多數流向政府平臺和地產等項目,累積的風險很大。在當前體制下,遇到風險以后都不可避免地以銀行表內不良資產的形式表現出來。因為這部分所謂“剛性兌付”的信托產品實質隱含的是政府和銀行的擔保,最后還是由銀行兜底,而銀行也是國家所有,所以歸根究底還是政府信用兜底。
中國利率市場化下一步推進的最大障礙,在于沒有合格的市場參與主體。從融資者角度看,其主體主要由地方政府和國有經濟部門構成。由于軟預算約束,這些主體存在很大的屆別機會主義傾向,道德風險和“龐氏風險”叢生。這些主體融資、擴張債務時,很少考慮還款問題。
從投資者角度看,投資者一直認為融資行為背后,存在中央銀行的信用背書。舉例而言,購買城投債,投資者很少考察地方政府債務承受能力。市場投資者根本沒有樹立“誰投資、誰負責”的市場化意識,投資人沒有風險識別、判斷、計量,以及承擔風險的意愿和能力。對于市場風險存在錯誤認識。例如,認為市場無風險,或市場有風險但有政府隱性擔保,地方政府考慮到當地的金融生態環境,一定會采取措施防止違約出現,為發行人提供必需的“安全閥”等。
面對中國的市場體制和政府干預慣性,監管層的道德規勸作用通常不明顯。因此,在這樣的體制下,很難形成真正的市場利率。而真正的利率市場化,需要通過信用結構和期限結構來優化資源配置,終極目的是利率充分發揮價格功能,實現優化資源配置。
去年我國已開始批準地方政府試點自行發債,希望通過允許地方政府發債解決現有地方政府融資問題。但是,在現有的體制下,地方政府是否有足夠的自我約束能力,是否能建立起預算約束機制,依然存在障礙。在這樣的情況下,放開讓地方政府發債,背后還是隱含著政府信用擔保。因此,必須要建立現代國家的硬預算約束機制,政府進行各種投資項目必須要有廣泛的公眾聽證制度予以制衡。
現在地方融資平臺新增債務“以新償舊”的比例越來越高,如果新增債務完全用來應付本息,甚至連償付本息都不夠,那時就有很大的風險。雖然現在還沒到那一步,但是也應引起足夠重視,不能再讓債務繼續滾動。
筆者認為,抑制債務雪球進一步變大是當務之急。金融監管開始收緊,應是最先啟動的政策信號,比如清理2012年無序擴張狀態的“影子銀行”業務。鑒于目前“影子銀行”規模較大,允許違約事件無序出現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最可能的措施應為總量控制、限制增長、風險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