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年前，職場題材的“勵志小說”剛剛風起云涌的時候，文學界曾經有過這類作品到底“是不是文學”的爭論。回頭看來，其實有人看的小說都可以算是好小說，非要給一種新的類型文學冠之以純文學的“正名”，這樣的思路未免迂腐，但如果現在還是要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的答案仍然是：純文學或嚴肅文學有一個揮之不去的特質，那就是關注失敗者而非歌頌成功者。
　　就不要再談《老人與海》中的圣地亞哥、“了不起的蓋茨比”或者“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了，那種將失敗看得比成功更有意味的精神，在中國的年輕作家身上仍有傳承。
　　呂魁發表在《當代》雜志上的中篇小說《把那個故事再講一遍》看似借用了一個少年對“女神”的單戀故事，實際在背后風起云涌的卻是一個小城富豪成功與衰落的跌宕歷程：最初的“虎哥”黑白兩道通吃，是中國改革開放孕育出的第一代富人，但隨著社會的變化，僅僅憑借膽量和好勇斗狠稱霸一方的時代過去了，“虎哥”也迅速被拋棄。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失敗者最終客走他鄉，在美國淪為了一個酒鬼，而一直與他相伴的美女金櫻卻展現出了男人所不具備的堅韌，即使飄泊海外，仍然落地花開。
　　與呂魁這篇充滿傳奇色彩的小說相比，另一位年輕作家霍艷發表在《十月》雜志上的中篇小說《失敗者之歌》則更注重刻畫日常生活對于一個普通人的摧殘。剛開始閱讀這篇小說的時候，讀者也許會想起池莉的名篇《煩惱人生》，但越讀到后面，就越發現作家寫作的指向并不是針對抽象意義上的“人生”，而是具體的“失敗者”的人生。
　　小說中的“父親”形象是從老舍哪里一以貫之下來的北京市民：善良、溫和、脆弱而不思進取，他的人生就是不斷失敗的歷程——作為一個工人先經歷了下崗，隨后又是再次失業，在社會和家庭中失去起碼的地位和尊嚴……而和淪為小三又遭拋棄的另一個失敗者“女兒”不同，“父親”面對失敗的態度卻已經出離了憤怒與不甘，乃至于進入了隨遇而安的“境界”。他似乎認為失敗是凡人所應得的待遇，也早已認可了失敗才是一個小人物的常態。
　　這樣的命運也許在文學作品中相當多見，但人物的心態卻為命運增添了不少唏噓。假如說呂魁所寫的風云人物還可以在公共故事里找到同類——譬如黃光裕，譬如吳英，那么霍艷所寫的則是故事底下的人。
　　然而無論是傳奇人物還是升斗小民，他們所講述的幾乎是一個故事：一個人物經過奮爭之后又必須接受失敗。比起成功者而言，失敗者雖然被時代碾在了腳下，但他們實際上是更有資格為時代代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