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簡陽市中醫院，一個人均年收入不到兩萬元的縣級醫院，全院一年的純收入僅500多萬元。但就在這樣一個縣級醫院，其前任院長蔡先全竟在任職的六年間，收受賄賂100多萬元，另有70余萬元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不久前，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其犯有“受賄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獲刑16年。

一臺CT機 回扣50萬

    在蔡先全的114萬元的商業受賄案中，僅醫療器械采購回扣一項就占了70萬元。其中，購買彩超一臺回扣20萬元，購買CT機一臺回扣50萬元。
    據法院調查，2002年1月16日，蔡先全代表簡陽市中醫院與成都榕珠實業有限責任公司(下簡稱“榕珠公司”)簽訂了以129.8萬元購買“飛利浦”彩色血流分析儀(俗稱“彩超”)的合同。但合同簽完、貨物到位，蔡先全卻遲遲不付款，該公司總經理羅志榕多次打電話向蔡催收均無果。
    羅志榕介紹說，當時為做成簡陽市中醫院的這筆生意，他們專門找了一個在當地各方面關系都比較熟悉的中間人，并給了其八萬元錢作為打通各個關節的費用。但是由于是通過中間人，貨到并交付使用之后，醫院方遲遲不付貨款。無奈之下，公司直接給蔡先全打電話告訴他說“你的好處費不經過中間人了，20萬，直接給你劃到賬上”，蔡先全當即爽快答應很快付款。于是，公司安排相關人員為蔡先全辦了一張銀行卡并存入20萬元。收到錢后不久，簡陽市中醫院的100多萬元的彩超采購款很快就到了公司的賬上。
    2003年3月，蔡先全決定中醫院再采購一臺CT機。羅志榕獲知此消息后，立即向蔡先全表示說，如果購買他們公司的機器，可以給他50萬元的好處費。于是，蔡先全便專門組織一干人馬，親自帶隊到購買榕珠公司CT機的幾家醫院進行考察。
    考察回來之后，蔡先全召開院務會議，在三家競標的醫療器械公司中，選定了榕珠公司。時任簡陽中醫院副院長楊榮素介紹說，榕珠公司CT機的報價是340多萬元，而另外一家沒有中標的醫療器械公司CT機的報價僅100多萬元，兩者價格竟相差了三倍。事后，蔡先全也為自己的決策獲得了豐厚的“回報”，榕珠公司“履行承諾”先后共付給蔡先全50萬元的好處費。
    在藥品采購中，蔡先全也獲得回扣九萬元。據成都某醫藥公司的銷售代表梁堅介紹，2003年底，他了解到，簡陽市中醫院準備集中一兩家醫藥公司供藥，準備通過招標方式來選擇供藥商，便找到蔡先全，表示如果能拿到藥品采購權，承諾愿意送30萬元贊助費給醫院、借30萬元給醫院、付17萬元給醫院作為醫院職工福利，此外再按照采購額的5%給蔡先全個人“回扣”。此后，在蔡先全的安排下，這家醫藥公司順利拿到藥品采購權，兩年內供貨400多萬元，中醫院支付了其中200多萬元的藥款，作為回報，梁堅先后分七次在蔡先全的辦公室內送給他現金九萬元。
    經法院查明，除了醫療器械和藥品采購回扣之外，蔡先全在醫院基建工程發包等工作中獲得了35萬元的巨額“商業回扣”。

領導拍板誰不從

    在法院查閱本案相關文件資料時，記者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蔡先全關于醫療器械采購、藥品采購和基建工程承包的所有決策都是按照相關規定履行了相應的程序，分別召開了院務會議，并實行招投標。“在程序和形式上，應該說，都是合法的。”這是蔡先全巨額商業受賄案的主辦法官、資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二庭副庭長蔣學梅對蔡先全違法行為的一句“尷尬評語”。
    據了解，為采購彩超機和CT機，蔡先全曾先后兩次安排時任該院副院長楊榮素到威遠縣醫院、內江市中醫院、成都第六醫院和溫江區醫院等多家醫療單位進行考察。之后，蔡先全也多次召開院務會議進行討論，在與會者中，關于是否購買、購買哪家公司的機器和什么價位的機型，也都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與爭論。但最終結果卻是按照蔡先全的意愿，購買了事前有巨額“回扣”約定的公司產品。
    在醫院基建工程發包和藥品采購權過程中，蔡先全盡管按照相關規定實行了招投標，其結果也同樣是以蔡先全的意愿來確定中標公司。
    程序和形式上的合法性為什么對其違法行為沒有起到應有的制衡和約束呢？“由于權力過于集中，院長對醫院的管理演變成家長制，院務會議成了一言堂，致使院務會議和招投標都失去了制度應有的約束效應。形式上看這些決策都是合法的，而實際上，在決策之前，蔡先全和相關當事人都已經在暗中達成了協議，盡管在決策中有一些不同意見，但卻沒有人敢提出來。”蔣學梅向記者解釋說。
    對于蔣學梅的解釋，簡陽中醫院原副院長楊榮素也證實說，2001年下半年，蔡先全召開院務會議，討論購買彩超機的問題，會議一開始，蔡先全就定調說“對于彩超機的功能效益大家都很清楚了吧”，大家都知道蔡先全的脾氣，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好都表態同意購買彩超機；在討論購買CT機時，盡管很多人當時傾向于購買100多萬元報價的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的產品，但蔡先全發言說“價格不是問題，應該考慮質量”，因此在會上，也就沒有人提出要購買那個“便宜”的產品了。
    在醫院基建工程招標過程中，蔡先全同樣又一次形式主義。為確保目標公司中標，蔡先全和當時簡陽市衛生局相關領導都帶有傾向性地給參與投標的一家建筑公司打了高分。
    簡陽市衛生局原局長羅俊輝證實說，當時雖然邀請了幾家建筑公司參與投標，但蔡先全事先已經和其中一家公司私下商談好了，要確保他們中標。簡陽市衛生局的一位領導在給法院作證時也透露說，衛生局之所以也傾向于蔡先全確定的這家建筑公司中標，是因為當時衛生局有很多職工準備在該公司開發的樓盤購買住房。
    案發后，蔡先全也向檢察機關坦稱，院務會議和招投標都只是走個形式而已。簡陽市中醫院的一些職工向記者透露說，在醫院里，院長是第一責任人，所以在很多事情的決策上，只有院長才真正有最終的決策權，其他人的不同意見只能作為私下的議論而已。

監督失效約束失衡

    監督失效、約束失衡，是近幾年來貪污腐敗案反映出來的一個共性問題，但在簡陽中醫院前院長蔡先全的案件中反映得更加突出。
    以購買CT機為例，按四川省衛生廳相關文件規定，一個地域內已經有醫療單位配備CT機，就不能再重復配置了，以免造成浪費。當時在簡陽市中醫院決定購買CT機時，簡陽市人民醫院和區域內另一家醫院均已有CT機，因此簡陽市中醫院當時是不能再購買CT機的。但是這些規定對于蔡先全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制約效應。蔡先全利用簡陽市衛生局主要領導換屆交接之時，閃電般地與相關公司簽訂了采購合同，制造既成事實。
    再以醫院基建工程發包為例，當時的中標企業竟是一家不具備在簡陽進行房地產開發資質的建筑公司。2000年11月9日，蔡先全與這家建筑公司簽訂了“開發簡陽市中醫院綜合大樓協議書”。簡陽市中醫院的一些職工不解地說：“在這一明顯違規的過程中，簡陽市有關部門為什么沒有監管到呢？如果不是蔡先全案發，我們恐怕還蒙在鼓里。”
    主管部門對其的監督約束效力都已經失效，醫院內部的監督約束機制又能發揮多大作用。該院黨辦主任李文彬自1993年以來就承擔了該院的紀檢工作，但李文彬告訴記者說，蔡先全商業受賄主要來自醫療器械采購、藥品采購和基建工程承包三大部分，但除了醫療器械采購外，其他兩項工作的具體決策會議他甚至都沒有參加過，其決策過程他也不清楚，因此也就談不上進行紀檢監督的作用。
    事實上，醫院的紀檢工作和制定的各項規章制度只成了院領導對下級和普通職工的一種約束，而群眾“雪亮的眼睛”對領導的約束力卻變得極其微弱。李文彬說，當蔡先全案發后，他和很多職工一樣不敢相信，在這樣一個人均年收入不到兩萬元、全院年純收入僅500萬元左右的縣級醫院里，蔡先全竟能“撈到”這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