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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美國次級債風波看全球金融危機
          2007-09-14    吳垠    來源:經濟參考報

        ○全球金融危機表面上是一個貨幣市場供需失衡現象,但其背后是金融資本無限的逐利行為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不能繼起所造成的
        ○全球金融市場信貸體系的過度擴張是一把雙刃劍,它在帶來資本市場高度繁榮的同時也不斷孕育著危機發生的可能性
        ○以金融資本全球擴張為特征的金融危機始終受到各發達國家產業資本利潤率普遍下降規律的客觀約束
        ○全球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基本面趨好并不能排除金融危機突然爆發的可能性
        ○全球金融危機可以通過各國一定的協同手段加以抑制,但價值規律與資本增值邏輯決定了危機是無法根除的

        2007年8月9日,受美國次級債市場信貸失衡風波的影響,全球主要股指紛紛下挫,其中,以美國道瓊斯工業指數為代表的各發達國家股指,在9日以后的48小時內平均跌幅達3%,在9日以后一周內平均跌幅超6%,不少股指紛紛接近或達到近3年來的最低谷,各國投資者信心嚴重受挫,全球金融市場“哀聲一片”。這一輪金融危機爆發的突然性以及其在短時間內擴散的強勁程度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因此,從理論上梳理和探討本輪全球金融危機的新特征、認識其發生和作用的機理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表面現象與本質規律

        德國法蘭克福大學教授克爾曾指出“當今世界貨幣總量已經超出貨物總量的60倍,實體經濟運轉只需要其中的3%—4%就已足夠應付交易中的支付需要,意味著另外的94%—95%的貨幣在‘空轉’”。由此可以推論,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將首先體現在這94%—95%的“空轉”貨幣的供求失衡上。實際的情況與這一推論幾乎完全一致:本輪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的48小時內,美、歐、日三大經濟體的中央銀行分別向其金融市場注入了620億美元、1594.5億歐元(合2135.4億美元)以及1萬億日元(合85億美元)的巨額流動性以增加金融市場的貨幣供給,同時,各國銀行體系也相應地提高了貸款利率并減少貸款數量以壓縮金融市場的貨幣需求,這一增一減的調控措施顯示出全球金融市場上貨幣供不應求、流動性嚴重不足所導致的貨幣體系非均衡的現實狀況。但是,認識到全球金融危機以全球貨幣市場的非均衡作為其重要表現還僅僅停留于現象層面而未深入其發生的根源所在。我認為,全球貨幣供求體系失衡的背后是金融資本無限的逐利行為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不能繼起所造成的。由于金融資本的全球擴張具有高度的靈活性與自主性,這使得某單一市場(如本次危機的美國次級債市場)的利潤空間耗盡、風險增大時,巨額金融資本必然會迅速撤出該市場,由于缺少其他資本填補該空缺,這必然造成金融資本流動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不能繼起,再加上以美、歐、日為主導的全球金融資本市場聯系日益緊密,這種資本逐利鏈條的斷裂必然會以“蝴蝶效應”的模式傳導到其他國家的金融市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顯然已是題中應有之義。因此,從金融資本逐利行為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不能繼起的邏輯角度來理解本輪全球金融危機才能真正抓住問題的樞紐,而不至于被表面的貨幣市場供求失衡現象所迷惑。

      高度繁榮與潛在危機

        全球金融市場信貸體系的過度擴張主要表現在債券市場和金融衍生品市場規模的迅速膨脹上。中國銀行副行長朱民(2007)指出,全球債券市場規模從1991年的16萬億美元左右擴張到2005年的44萬億美元,其容量增加了三倍左右;而全球金融衍生品的名義價值從1998年的80萬億美元擴張到現在的297萬億美元,增長了三倍多到四倍左右,其中全球75%的流動性是金融衍生產品提供的。而本次金融危機的導火索——美國次級債市場可以說是這種信貸過度擴張的典型產物:它的信貸條件寬松到了把一部分資信不佳的貸款人申請的住房抵押貸款,甚至還可以將其打包成債券賣給投資者。嚴格地說,資信狀況不佳的投資者在信貸市場、尤其是像住房信貸這樣具有高風險的耐用消費品市場是很難獲得金融機構的貸款和融資的,更何況,在美、歐、日等發達經濟體的金融市場上,只要投資者有一次不良的資信記錄,其融資成功的幾率將變得非常的小,可以說,對投(融)資者資信條件的苛刻要求也是上述國家資本市場成熟的重要標志之一。然而,由于美國2003年—2006年經濟的強勁增長帶動平均房價上漲了50%,住房市場高度繁榮,受利益驅動,這個本不應該過度發達的次級債市場卻蓬勃地發展了起來:美國按揭提供商以種種方法吸引人民大膽草率貸款,甚至前2年以低利率引誘,后28年則利率超過正常利率的3%,這種十分危險的次級債規模2006年高達6000億美元(謝百三,2007),其信貸條件被人為放松的情況清晰可見。一方面,這種信貸體系的擴張確實融通了資金,為美國乃至歐洲、亞洲的金融炒家和各種投資基金提供了炒作的題材、平臺和空間,推動了美國乃至全球資本市場的空前繁榮;但是,另一方面,由于這些炒房投機者的過度炒作,使得房價哄抬上漲,銀行提高貸款利率,炒房的成本越來越高,市場風險成倍增加,潛在的危機不斷地醞釀,當資產價格泡沫膨脹到極限之時,炒房利益鏈條必然隨著部分投機者的“提前上岸”而“轟然斷裂”,資金供給方信心嚴重受挫,買方需求被市場嚴重打壓,市場指數從高位運行到陡然下跌將套牢無數世界性的投機資金,信貸過度擴張帶來的金融危機波及全球資本市場也就不足為怪了。所以,信貸體系的過度擴張在當今世界金融市場中的雙刃劍作用是不能忽略的。

      資本擴張與利潤下降

        從全球范圍來看,資本已經從產業擴張階段過渡到了金融擴張階段。金融資本全球化的擴張,使得國際債券、股票和基金市場迅速發展,全球資本流動不斷加速,發達國家的資本市場逐漸連為一體。但是,無論金融資本的資金總量有多么雄厚、流動有多么迅速、捕捉投機機會的能力有多么強,它都是在流通領域通過“套利”獲得價值增值的,即金融資本的流動本身并不會創造價值。價值的創造、利潤的獲取還得依賴產業資本正常的“投入——產出”活動來實現。由于產業資本“投入——產出”活動受市場競爭、規模經濟等因素的限制,除非有重大技術發明和產業創新的出現,其長期的資本收益率是下降的,這是一個普遍規律。換言之,產業資本“做大利潤蛋糕”的過程本身受到技術條件、市場競爭和規模經濟的限制與約束,其利潤增量部分不可能極速膨脹,能夠保持住線性的利潤增長態勢就很不錯了。然而,金融資本的全球擴張卻要求資金的騰挪、轉手之間就要賺得呈幾何倍數增長的利潤,顯然,這種利潤的極端需求與產業資本利潤創造空間的有限性構成了一對矛盾,這種矛盾的積累、加深最終只能通過實際利潤向人為哄抬的賬面利潤的轉化來完成,實際上,當金融資本不斷刷新其虛擬利潤數據的記錄時,泡沫也就不可避免地生成了。因此,當這種不顧及產業資本生產技術條件與市場容量制約的非理性金融資本對利潤的狂熱追逐突破一定極限時,金融市場的秩序必然會因為其實際利潤支撐不足而出現紊亂,金融危機的醞釀和爆發也就順理成章了。

      金融危機突然爆發的可能性

        從經濟的基本面來看,以美、歐、日為代表的全球資本主義強國自2003年以來都保持了強勁的經濟增長勢頭。如果說“股市是經濟的晴雨表”這句話適用于這些成熟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國家的話,那么,這三大經濟體內不同國家的股市指數都在2006年接近或達到其歷史上的最高點。其中,美國的道瓊斯工業指數創下12463.15點歷史最高記錄。歐盟的英國FTSE100指數達到6220.8點,較1999年創下的6930.2點歷史最高點位相差10.2%;法國CAC40指數達到5541.76點,較2000年創下的6922.33點歷史最高點位相差19.9%;德國DAX指數達到6596.92點,較2000年創下的8064.97點歷史最高點位相差18.2%。而日經225指數達到17225.83點,較2000年創下的20833.21點前期高位相差17.3%(朱民等,2007)。這些股指數據完全能夠反映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基本經濟面良性運行的特征。應該說,支撐發達國家這種良好經濟面的主要原因在于(1)上述各國具有比較優勢的高技術產業繼續做大做強,在世界貿易格局和世界產業分工格局中處于優勢地位,高新技術產業資本的利潤豐厚;(2)各國主要企業的盈利狀況良好,過去兩、三年的企業凈利潤達到20%,30%多,美國的公司盈利也達到12%左右,這說明各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增長是建立在雄厚的微觀經濟基礎之上的;(3)從市盈率的角度來看,2006年全球主要資本市場的市盈率在17倍左右,與2000年的22.36倍比起來,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這說明發達國家還有較強的經濟增長潛力,其經濟的基本面持續走高也在意料之中。按照傳統的經濟金融危機理論,如此優良的經濟基本面是不可能發生大范圍的金融危機的,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卻耐人尋味地發生了,這是為什么?我認為有幾點值得注意:(1)各發達國家經濟增長的基本面趨好并不自動解決全球經濟的失衡問題,例如近年來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巨額貿易赤字和諸多發展中國家的巨額貿易盈余共存使得全球的經濟失衡不再表現為雙邊失衡,而且體現為多邊、全球性的失衡,這種實體經濟失衡的長期存在為金融危機爆發埋下了伏筆;(2)全球資本市場的過度自由化與全球范圍內常年保持在數千億乃至上萬億美元水平的流動性投機資本的存在成為表面上欣欣向榮的全球經濟下涌動的不穩定因素;(3)是前面提到的“蝴蝶效應”問題,照理說,盡管美國次級債市場發展較快,其市場容量也相當可觀,但相對  美國經濟這么大的盤子來說,次級債市場波動應當是不足為懼的,可就是這個次級債市場上的小小“漣漪”卻引發美國道瓊斯股指的劇烈震蕩,當這股“金融風波”由美國刮到歐元區和亞太地區時,就已經掀起了更為猛烈的“金融風暴”,所以,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金融市場聯系的緊密度決定了金融危機的爆發只需要在全球資本市場鏈條上打開一個“小口子”就足以形成、發散。綜合上述,目前全球的金融危機很可能演變成一個不具備明顯周期特征、從而突發性極強的隨機事件。

      危機可以抑制但無法根除

        面對本輪全球金融危機造成的股市劇烈下挫的現實,各國政要及全球性金融機構的官員都對此高度重視,他們也出面反復聲明本輪金融危機可以抑制。例如,美國財長保爾森表示“美國經濟足以吸收此次危機的消極影響,不會引起衰退”,德國財長史坦步律克表示“目前雖然全球市場面臨信貸風險,但德國經濟不會衰退,將繼續保持穩固強勁的增長勢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言人馬蘇德·艾哈邁德也提出:“盡管形勢未驅穩定,但我們仍堅信,對信貸市場風險重新評估帶來的全局影響沒有失控。支撐全球經濟增長的基礎依然存在,信貸市場秩序的重建是一種良性的發展過程”。的確,正如上述官員所預言的那樣,由于各國政府與中央銀行的通力合作調控,從危機爆發后的第十天即8月18日開始,以道瓊斯指數為代表的世界主要股指紛紛反彈,全球股市出現了回暖的跡象。顯然,本輪金融危機尚在可控的范圍內,危機并未由虛擬經濟系統傳導到實際經濟系統,還不至于引起全球經濟系統的崩潰,美、歐、日等發達經濟體實現“軟著陸”還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無論金融資本全球化的程度有多深、全球金融市場體系有多么完備,支配其運作的基本規律無非還是價值規律與資本增值邏輯這兩條。在資本增值邏輯的影響下,全球金融市場上長期偏離實際價值的所謂“均衡的供求價格”實際上已經違背、扭曲了價值規律,試問:沒有價值與實際經濟基礎、完全靠炒作出來的“均衡價格”又怎得長久?違背自然規律要受到自然界的懲罰,違背價值規律同樣要受到金融經濟危機的懲罰,認識到這一點,我們便可以作出判斷:盡管本輪全球金融危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抑平,但新一輪的全球金融危機也同時在聚集與醞釀之中了,金融危機將是資本全球化進程中無法根除與抹滅的陰影。

      (作者單位: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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