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聚氰胺給無數中國父母帶來的刻骨傷痛尚未過去,這兩天又掀起了蒙牛“特侖蘇”牛奶添加OMP物質的風波。“特侖蘇”是蒙牛盈利最高的金牌高端產品,雖然現在還不能判定這些添加物是否危害人體健康,但頻傳的食品黑幕已經讓消費者變成了驚弓之鳥,也讓一貫對民族工業呵護有加的國民傷透了心。痛心之余,善良的國人也隱隱聽到一種聲音:拯救民族工業!三鹿已經倒了,如果蒙牛再倒,外資將長驅直入。中國乳業風雨飄搖之際需要國人更多的愛護與寬容。
　　但是,為了告慰天堂里的大頭娃娃和結石寶寶們,我們還是應該追問一聲,這份愛護與寬容能換回我們的期盼嗎?
　　就像孩子們承載著父母的期望一樣,民族企業身上承載的是國民對振興民族工業的希望。西方著名產業經濟學大師波特曾提出了一個廣為人知的鉆石模型理論,其中將國內消費者的挑剔苛刻列為一個國家產業形成競爭優勢的前提條件之一。其個中的邏輯,是認為國內消費者的挑剔苛刻能迫使本國企業不斷進步,最終有能力立足全球競爭的舞臺。但為了讓蹣跚起步的民族企業長大,中國的消費者和政府一直選擇了罕見的寬容。當然,從國際產業發展的實踐看,任何國家都會在某些特定階段采取適當的政策以保護本國的幼稚工業。筆者曾經去幾家國際著名品牌的汽車企業調研,在每一家我都會問同一個問題:我們怎樣才能學到國際先進技術?各公司的技術人員都給了我同樣的答案:“學造車如同學游泳,如果不給中國人自己造車的機會,中國人永遠學不會造車。如果當初不寬容民族轎車產業起步階段時的幼稚和錯誤,就不會誕生吉利、奇瑞這些今天讓國人欣慰的自主品牌”。
　　但同時,世界各國在產業保護上總結出的經驗教訓也一直在提醒我們,對幼稚產業的保護與寬容絕對不能發展成過分溺愛。就像溫室里長不出茁壯的花朵一樣,過度的保護從來不能培養出有國際競爭力的產業。對正處于發展階段的民族工業而言,所有的保護與寬容都應該建立在尊重市場秩序的基礎之上。在這個市場秩序中,企業間的競爭是公平進行的,優秀者得以發展壯大,劣質者遭到淘汰,欺騙消費者的不良企業必須遭受市場監管最嚴厲的懲罰。如果沒有了優勝劣汰機制,亙古不變的劣幣驅逐良幣法則會接管市場,優秀的企業將被排擠出局,保護民族工業的良好初衷反而會成為侵蝕民族工業健康肌體的毒藥。
　　多年來,我們的社會一直在呼吁企業的公共道德和社會責任心,但是我們必須很清醒地意識到,對良心和道德的訴求雖然非常必要,卻永遠不能代替市場制度的缺失。現代經濟學最深刻的寓言之一當屬囚徒困境的故事,講的是一個人若是可以靠損害別人獲得利益而不受懲罰時,游戲中的所有人為了自保都將被迫采取損人利己的做法,最終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在一個沒有規則的市場中,囚徒困境會迫使有良心的企業家要么選擇退出,要么同流合污生產假冒偽劣產品。由于存在信息不對稱,大多數產品的質量優劣僅憑消費者的個人能力是無法分辨的,所以世界上任何運作良好的市場制度都是建立在嚴謹公正的法制基石之上。如果市場監管和懲罰機制缺位,僅僅依靠成本優勢,偽劣產品就能輕松地將優質產品全都驅逐出市場。我不建議全社會都去簡單斥責乳業企業缺乏社會良知,甚至不想太多責怪三鹿的高層,他們只不過都是市場秩序缺失下囚徒困境的犧牲品。但我們絕不能因此就放棄對問題企業的懲罰,因為只有嚴厲懲罰造假企業才能鼓勵后來者認認真真做好產品,才能為有良知的企業家解開囚徒困境的枷鎖,才是對民族工業最負責任的態度。
　　我私下一直認為,與30年前剛從計劃經濟時代走出的懵懂相比,今天的中國已經不缺點石成金的營銷策劃大師,不缺長袖善舞的資本運作高手,但今天還剩多少家企業愿意像奔馳、大眾那樣幾十年如一日在做好一件產品上下苦功夫的?當消費市場如同股票市場一樣充斥著挖空心思的概念炒作時,那些籠罩著高科技炫目光環的產品名詞又有幾個能經得起最基本的科學概念推敲?建立可持續發展的民族產業呼喚我們重整市場秩序,重整市場秩序就必須從懲惡揚善做起。我從不相信一個三鹿倒下,甚至再多幾個四鹿五鹿倒下中國乳業民族工業就會轟然淪陷,因為我一直都堅信我們中國人的智慧和在逆境中奮斗求存的本領。相反,如果造假者躲藏在民族工業的金色大旗之下繼續安然無恙,那才是對我們民族工業最大的破壞和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