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權利貧困他們忍受貧窮,同樣因為權利貧困,他們不得不面對礦難,相比常態貧窮,偶然發生的礦難顯然更值得他們去冒險——并不是他們感覺不到礦難的可怕,而是由于權利得不到救濟,只能寄希望于僥幸躲過礦難。
從2005年3月開始,10名20歲出頭的湖南師范大學學生,利用課余時間和假期,開始了以井下礦工為對象的社會調查。這項調查的組織者之一曹渝告訴記者,“要錢還是要命,對礦工來說,這個看似兩難的選擇,答案其實很簡單。”(4月16日《中國青年報》)
“貧窮比礦難更可怕”,這是大學生們在調查中得出的結論,而這樣的結論很容易使人聯想起何祚庥院士的一番言論——中國煤礦死人沒法避免!因為中國的老百姓太窮了。雖然表達了非常類似的觀點,但大學生們贏得了普遍贊譽,而何祚庥院士卻遭到了一致聲討,個中緣由,耐人尋味。
貧窮毫無疑問是可怕的,否則礦工們就不會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來改變命運。然而,比貧窮更可怕的是礦工權利的貧困,就像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所描述的那樣——獲取糧食權利的喪失才是造成饑荒的根本原因。只要存在權利貧困,強勢的一方就會很自然采取更為便利的手段來施加影響,貧窮也就成為弱勢一方難以擺脫的宿命。如果權利得不到任何救濟,即使關停所有小煤礦,礦工們的生存窘境依然無法得以緩解,為了生計,他們將不得不繼續蜷縮于逼仄且危機四伏的小作坊內,各種災難依然隨時可能降臨在他們身上。
何祚庥的錯誤在于他并沒有滿足于指出貧窮的可怕,而是進一步將礦難頻發歸咎于貧窮——主要是窮,而不是腐敗。按照這種思路,因為礦工貧窮,所以他們必須不惜冒著礦難的風險打工掙錢,正因為他們的不惜代價,又不得不接受更嚴重盤剝,其結局只能是更加貧窮。大學生們雖然沒有直接提出何祚庥院士那樣令人驚詫的結論,但“貧窮比礦難更可怕”的觀點還是令人感到不安。畢竟,當貧窮被放置在礦難之上的時候,普通人不難從中得到一種心理暗示。
“貧窮比礦難更可怕”,這話雖然出自礦工之口,但其中明顯夾雜著太多辛酸與無奈。因為權利貧困他們忍受貧窮,同樣因為權利貧困,他們不得不面對礦難,相比常態貧窮,偶然發生的礦難顯然更值得去冒險——并不是他們感覺不到礦難的可怕,而是由于權利得不到救濟,只能寄希望于僥幸躲過礦難。
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謬論,大學生們的“貧窮比礦難更可怕”距離何祚庥的“礦難必然論”有多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礦難涵蓋的意義遠非貧窮兩字所能表達。“要錢還是要命”之所以在旁人眼里成為礦工的兩難選擇,是因為礦工本不該只擁有這兩種選擇。貧窮和礦難就像爐子里熊熊燃燒的炭火,夾在其中的礦工必然要受到炙烤,解決問題的關鍵不在于遠離哪一端的炙烤,而是熄滅炭火———救濟貧困的權利不失為一種有效途徑,礦工不僅有權利要求免于礦難的威脅,而且有權利要求免于貧窮的侵擾。
貧窮固然可怕,礦難也同樣可怕,但真正可怕而又最容易被忽略的因素只有一個——權利貧困。在向這些勇于思索的大學生表示敬意的同時,衷心希望他們能夠更多探究問題的本質,不要因為一些表面現象而停止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