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頑石 出版：中信出版社

　　2013年6月以來，持續不斷的“錢荒”潮，令我國金融圈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錢荒”甚至被解讀為中國將要爆發金融危機的前兆。街頭巷尾的阿姨大媽們，也同海內外投行人士一樣，都在熟練地談論平常跟他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專業詞匯，比如隔夜拆借、shibor（上海銀行間同業拆放利率）等等。

　　就在此時，一本由金融界資深人士頑石創作的“非虛構”小說《同業鴉片》在網絡瘋傳，并被業界朋友評價為“太真實了”。小說描寫了一次銀行和房地產公司的合作：甲房地產公司拿到了一個大項目，想從A銀行貸款。由于調控政策不允許銀行給房地產行業貸款，所以A銀行需要通過自己的信托公司給甲公司注資，為了進一步避開監管，又請B銀行協助。辦法是讓B銀行發售理財產品吸收資金，然后把資金注入信托公司，輾轉交與甲公司。最后結果是A銀行得到超額利息收益，甲公司得到資金，B銀行得到“過橋費”。

　　按規定，我國只有銀行才能吸收存款，年利率特低，3%而已。另一方面，貸款市場火爆異常，愿意出高價貸款的機構很多。這意味著，哪個銀行能吸收到更多存款，則其通過放貸賺取的利潤就會更高。于是，各家銀行為了吸儲都在變相提高存款利率，各行推出的“保本”理財產品，其實就是變相攬儲的手段。據銀監會的數據，2004年以后，理財產品每年增長50%以上。而據益普財富發布的報告，2012年，我國針對個人發行的銀行理財產品數量達28239款，較上年大增25.84%，而發行規模更達到了24.71萬億，較上年猛增45.44%。而銀率網的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11月末，148家商業銀行共發行理財產品37943款，全年超過4萬款無懸念，較2012年又有了井噴式增長。這種變相攬儲，相比正規儲蓄具有去向自由的特別優勢，因而備受銀行青睞。而希望分得一杯羹的，還有各種基金、信托、券商甚至電商，都以“代理財”等手段加入攬儲大軍，競爭日趨白熱化。

　　伴隨著競爭的，是理財收益率的提升。數據顯示，從2013年中開始，銀行理財產品平均預期收益率連續五個月走高，繼10月份創下全年高點4.9%后，11月達到5.07％。而如果不走銀行渠道，接受各種“財富管理公司”的招攬，則收益率上7%根本不成問題。

　　所以，錢荒，只是“錢緊”的一種特殊表現。如果趕上年中歲末這種結算的日子，階段性的對資金需求會猛增，便產生了錢荒。

　　《同業鴉片》其實寫的是個與房地產、“錢荒”相關的故事。據媒體調查，2013年以來成立或發行的房地產類信托產品的資金規模占比最高。西南某信托公司曾說，“我們現在都喜歡發行房地產類信托產品，主要是信托普遍給投資者的收益率在10%左右，信托公司會加3個百分點的價格，發行成本在13%以上。現在除房地產行業以外，很少有行業能承受這么高的融資成本。”這說明，房地產行業的高利潤吸引大量資金進入，加劇了“錢緊”。雪球財經CEO方三文說：“從2005年開始的，以房產為代表的資產升值，造就了一代人的財富盛宴。年度30％以上的漲幅，1：3甚至更高的杠桿，可以支持多高的資產回報率？這能吸引多少資金進入？”而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11月，京滬穗深四大一線城市新建商品住宅價格同比上漲均超過20%，這也是四大城連續3個月漲幅超20%。在房地產行業如此高的回報之下，資金涌向這個行業而造成金融市場的“錢荒”，也就不足為奇了。

　　筆者以為，小說標題用“鴉片”這個詞，形容得相當貼切。鴉片原本是種藥，可以麻醉、可以止痛，而一旦吸食過量，就會上癮，久食者“顏色枯羸，肩聳項縮”。對銀行來說，同業業務主要是為了商行緩解流動性壓力，在銀行間市場上同業救急，換句話說，同業資金都是短期的，如同鴉片只能臨時入藥一般。可是，一旦商業銀行將同業短期資金用于長期的信貸、債券投資，同業就如鴉片上癮且有害。

　　由于監管日趨嚴格，很多貸款項目、高風險債券銀行都不能直接投資。可是，一個人不能辦的事情，多找一個幫手就會容易很多。通過同業市場委托其他銀行投資信托受益權，這樣信托資產就變成了低風險的同業資產，順利規避了監管。銀行間同業拆借的利率才多少？除了6月中下月“錢荒”時期，7天同業利率2013年全年很少超過4.5%。而信托受益權的收益率，房地產信托計劃，一年以上承諾收益率至少在8%以上。接近一倍的利差，商行不上癮才怪！

　　除了暴利的興奮，《同業鴉片》還敘寫了放大的杠桿效應。商行將債券長期質押在其他銀行，得到的資金就能繼續買新債券，然后再次質押，再買新債，如此反復。一筆債券放大成了多筆，利息可拿到手軟，付出的成本僅僅是同業手續費。最奇妙的是，由于質押只是發生在兩個銀行之間，因此債券資產只記成同業負債，其風險被嚴重低估了。就這樣，同業業務讓銀行規避了監管，獲得了高額回報，埋下了難以估量的隱患。

　　同業資金雖然成本極低，但期限也很短，一般不超過3個月。由于我國貨幣市場流動性持續寬裕，短債到期，商行只需再借一筆即可。如此，只要市面上有錢，商行一筆一筆續借，就能永遠享受長期風險投資帶來的高額收益。如意算盤當然很美好，但凡事總有例外。2013年6月市面上的流動性突然收緊，同業拆借利率急速飆升，借錢困難，立馬出現同業違約，好在央行最終出手，才避免了整個市場的流動性危機。雖是虛驚一場，卻將整個銀行系統的流動性風險完全暴露出來。如同過量吸食鴉片的癮君子，突然斷貨，痛感強烈。

　　隨著美國開始陸續退出QE，我國的寬松貨幣政策正在失去了外部支撐條件，同業資金的成本陡然上升，壓力持續。業界瘋傳銀監會將出臺“9號文”，同業資產全面納入高風險監控，并計提準備。山雨欲來風滿樓，盡管部分商行仍在同業鴉片中吞云吐霧，但現實已逼迫他們不得不“虎門銷煙”。

　　同業業務收縮短期內對商行的業績影響很大。多年來，同業已成商行擴大利差的重要通道，現在全然封閉，再加資金成本的提高，商行2013年的業績無疑會受到影響。但從長遠看，同業業務保證了銀行體系的流動性安全。如若不然，一旦外部環境轉變短期流動性緊張，銀行靠什么去支撐看似繁華的空中樓閣？只是，收緊的同業監管，也倒逼商行重新審視自身的風險控制體系，結束盲目擴張，轉向精細化管理。比起可怕的擠兌風潮，短期的陣痛是必須支付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