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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建民 |
我并不是歐洲歷史的專家,最早了解歐洲源于學習中國近代史,那時心目中歐洲的面目是猙獰的。后來隨著視野的拓寬,并因工作關系去了歐洲許多國家和城市,我才深刻體會到了歐洲社會、經濟、文化的多姿多彩。她既有地中海橄欖油的溫潤,也有波多爾葡萄酒的精致、巴伐利亞啤酒的狂野;既有威尼斯古城的小橋流水,也有阿爾卑斯山脈的雄偉、多瑙河的渾厚;既有古希臘的明主,也有古羅馬的法制、日耳曼的有序;既孕育了殘酷的殖民主義、法西斯主義,也誕生了深沉的理想主義、偉大的馬克思主義;既有強大統一的德國,也有松而不散的瑞士、富裕而不張揚的列支敦士登。
細細品味這些色彩斑斕的多樣性的同時,我們也驚奇地發現歐洲還存在著廣泛的同一性,金發碧眼的人、哥特式的建筑、森嚴壁壘的城堡、金碧輝煌的皇宮、莊嚴肅穆的教堂。每個人的眼神里都似乎有一個動人的故事,每棟建筑都好像是一座藝術豐碑,每座城堡都透著中世紀的黑暗,每個皇宮都傳頌著一段傳奇的歷史,每座教堂都寄托了同一個信仰。多樣性創造了歐洲的過去——戰爭與復仇,同一性正在塑造歐洲的現在與未來——和平與共存。
探尋歐洲的漫長、神奇的歷史,是因為只有在歷史的長廊中,我們才能找到今天金融業面對的問題和答案,比如歐洲主權債危機、歐元的過去與未來等等。
困擾全球金融市場的歐洲主權債危機至今尚未徹底化解。主權債危機反映的是歐洲貨幣聯盟同一屋頂下拉丁—地中海天主教歐洲與日耳曼—北方新教歐洲在文化、競爭力上的巨大差異與矛盾。解決危機是扒掉屋頂、另立門戶還是固化屋頂、團結互助,是兩種利益觀之爭,也是兩種哲學觀、歷史觀之爭。歐盟現在對希臘、愛爾蘭的低息貸款救助是變相的財政轉移支付,2013年以后將救助機制永久化也就意味著變相的財政轉移的永久化。財政轉移支付使歐盟披上了聯邦的色彩。因此在危機中,歐洲進一步走向了同一而不是走向了分裂。歐洲同一性的堅實基礎看來不會被多樣性的文化和利益沖突所動搖。
了解這一點,對中國來說十分重要。因為歐洲不僅是中國重要的貿易伙伴,也是一支重要的全球力量。中國在歐洲有重大的戰略利益。在金融上,中國是歐洲市場的重要投資者,是歐洲主權債的債權國之一。歐元又是我國持有的第二大儲備資產。因此,歐洲的金融穩定關系到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金融穩定,歐洲主權債危機的有序化解關系到中國的切身利益,歐元的生命力關乎國際貨幣體系的宏大格局。
從2009年底歐洲主權債危機發生之初,筆者就開始關注、跟蹤事態的變化,并在2010年5月帶隊親赴希臘、西班牙、葡萄牙實地調研。在雅典街頭,我們目睹了抗議者用汽油彈焚燒了EFG
Eurobank銀行營業部的慘烈場面。過去希臘是文明的象征,“言必稱希臘”是有文化的表現,現在希臘墮落成了懶散、逃稅、揮霍的天堂。過去西班牙、葡萄牙共同瓜分了世界,現在兩個龐大的帝國早已夕陽西下。西班牙只留下了西班牙語還在殖民地流傳、斗牛精神還在閃耀光芒。葡萄牙也已在拉丁文化中褪盡了帝國的最后一抹余暉,成了富裕歐洲養老的后花園,只有里斯本街頭的小石塊還依稀如舊、不經意中透出了與我們特別行政區曾有的瓜葛。
歐洲主權債危機表面上是由于財政紀律問題,根子上卻是因文化失去了野性、經濟失去了競爭力。因此,主權債危機更多反映的是文化、經濟問題,而不是像很多人認定的貨幣問題——歐元問題。歐元不是成員國的緊箍,而是成員國連接歐盟及歐洲文化的臍帶。退出歐元區就是剪斷這根臍帶,這在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對于歐洲主權債危機、歐元的未來,撥開了迷霧了解其中的真相是十分重要的。我們的實地調研使我們有機會接近其中的真相。
本書從歐洲的一體化進程和歐洲貨幣體系的演變入手分析了歐元的誕生、承載的使命及面臨的挑戰,在此基礎上介紹了歐洲主權債的起因、演變及可能的解決方案,為讀者了解這個問題提供了一個基本的框架。
(此文為作者自序,略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