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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參考網讀書頻道
第2章 逃離入侵者
我在理發店里等著理發。理發師把我放到一張兒童專用的椅子上,這樣高度正好。然后他給我裹上白色的罩衣,笑了。突然,街上有人喊道:“關上門窗,客人來了。”一個男人跑過理發店的窗前,尖叫著:“關上門窗,客人來了。” 母親拽上我的手,將我從椅子里拖了出來。她飛快地替我穿上大衣。九月的氣候已經有些寒冷,匆忙離開時我的大衣還來不及扣上。街上許多人在奔跑,在拉窗簾,在關窗戶,在關門。整個城市潛伏起來。 “快,萊勃爾。”母親一邊催促,一邊拉我的手。我從未見過她走得這么快。雖然她再沒說話,可我能夠感覺出她的焦慮。但我想不出我們究竟是奔向什么東西或是逃離什么東西。到達目的地我們花了一些時間,因為我們去的不是自己的住宅而是父親位于城郊的房子。這個兩層樓結構的磚石建筑是父親從小長大的地方,祖母、外祖母和玻波爾姑姑也都住在那里。轟炸開始前,也就在他離開別列斯多克的前幾天,父親將我們搬過來。他以為在轟炸中磚石房子會安全些,另外我們也能夠呆在一起。人越多越安全,他曾對母親這樣說過。 在我們到家之前,玻波爾姑姑和兩位祖母就已經在焦急地等著我們。所有的門和窗全部關得嚴嚴實實。父親已經用油漆把樓上大多數窗戶都涂成了黑色,因此在燈火管制期間任何光亮都透不出去。像別列斯多克的所有人一樣,我們也藏了起來。 德國人是列隊正步進入別列斯多克的。關于他們來到的消息像未經抑制的病毒一樣散布到城市的各個角落,全城籠罩在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之下。波蘭人無論從武器裝備上和人數上都很容易被超過,因此這幾乎算不上什么較量。勝利者現在開始清點戰利品了,波蘭軍隊完全做不出任何抵抗。 因為住在城郊,我們最早目睹了他們的到來。透過一扇微開的百葉窗,我們可以瞥到這些抵達的入侵者。坦克車最早開了過來,老遠你就能聽見它們雷鳴般的轟響。這些多得不可計數的家伙,像一個個怪異的機器人緩緩駛入別列斯多克。當經過我們房子時,它們發出了一種古怪尖利的噪聲。奇怪的是,后面竟跟著五個騎馬的人。我就這樣充滿好奇地透過百葉窗看著。他們身穿軍官制服,其中一個抬起他的手,好像在向那一長列卡車隊伍發布著命令,車上的數千名士兵,沉默而陰郁。 我們被迫用另一種方式來審視這個世界。雖然表面上還有少許的人道,但并沒持續多久。隨即而來的就是命令。在外行走禁止將手插在口袋里。街上禁止聚集。所有人必須遵守六點鐘開始的宵禁。如有違反,就地處決。 父親房子的街對面是一座公墓,高高的樹木中間,一排排的墓碑整齊潔凈。姑姑曾經告訴我,有些墳墓的年代像那些樹木一樣悠久。對于死者來說,這兒就是終點。而對于活著的人,這卻是進城的一條捷徑,可以節省整整十分鐘的路程。白天,這兒人來人往;宵禁后,便幾乎空無一人,但我偶爾可以瞧見有些個膽大的家伙小心地穿行于墓碑之間,神色匆匆。通常在晚飯后,近黃昏的時候,我會坐在樓上起居室的窗前。我曾用鑰匙偷偷地在上了漆的窗玻璃上刮了個洞。透過那個小洞我往外望著。我什么事都不做,只是邊看邊想著事情。世事開始變得丑陋,敵人的殘暴顯現出來。 這都發生在我的眼前。一天傍晚,我無意中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快速地轉入那條公墓里進城的小路。因為宵禁的時間快到了,所以她走得飛快。她低著頭,好像這樣可以讓她不被別人發現。突然,我看見她身后不遠處來了兩個德國士兵。當他們趕上她時,他們抱住她,將她摔到地上。他們大笑著。其中一個撳住了她的胳膊,并用手堵住她的嘴,可還是給她叫了出來。另一個壓在了她的身上。這些年來,這幕景象不斷地閃現在我的記憶里。雖然一直到十歲左右我才明白所看到的東西,可我卻永遠忘記不了那件事情。它不時地浮現出來,現在還是如此,就像一場反復來臨的噩夢。我想我記得這件事情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暴力--我聽到了那姑娘的尖叫。這是我所目睹的唯一一次強奸行為。 德國人到來后不久,我們搬回了自己的家。轟炸已經結束,所以沒有再住在市郊的理由了。另外,母親擔心我們的空房子會引來搶奪的人。還算好,我們回來了,因為之后不久他們就來找父親了--正如他所預料到的那樣,他會作為人質被抓起來。在當時,任何不服從他們命令的人都會被定罪而槍斃。一旦他們進入了我家,這場戰爭就成了一種私人的事情。我看見了他們的靴子--噼啪作響的黑色靴子,但我不記得看見他們的臉。可能我太害怕,沒敢抬頭看。還有他們嚴厲的咆哮聲。幾個人在房間四處轉來轉去,翻查著抽屜和櫥柜。有一個看見了父親的衣服便開始叫嚷起來。他在哪兒?他們叱問道。他們的語言與意第緒語有些相似。以前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叫喊,也沒有聽到任何人對我母親這樣嚷過。她盡可能保持鎮靜,雖然我看見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她的恐懼傳染了我,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蓋世太保走后,我們總害怕他們會再來。那天晚飯桌上一片沉默。從此以后,所有人開始小聲說話。母親和外祖母之間也基本沒有了交談。 他們的憂懼感染了我。我還在等帶劍的武士,這有多傻啊!根本不會有什么斗劍。別列斯多克的武士們在哪兒呢?我不禁要問。難道他們都和父親一起離開了嗎?那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我還能再見到父親嗎?他在哪兒?母親說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父親也會與我們聯系上的。可她眼中的驚慌證明她說的都是謊話。我覺得害怕了。 雖然母親又回到學校去教書,她還是不準我離開家門一步。每天我都和我的“巴巴”待在家里。有時過來一個朋友,我們便扮大兵玩兒。孩子們中間的謠言和故事也在傳來傳去,說誰家的親戚和鄰居被侵略者抓到哪個地方干活兒去了。米戎,那個開雜貨鋪的,被拖出小店,打斷了手,就因為兩個德國兵說他的面包要價太高。羅切爾?維斯伯格被抓走了之后就音訊皆無。哥德爾伯格家則被一把火燒成了平地。 又過了兩個星期,至今波蘭的猶太教會堂全部被付之一炬。針對猶太人進行的殘酷的暴力活動變得經常。雖然街上凄涼得可怕,但別列斯多克的情況還沒有發展成瘋狂的種族清洗,原因之一是別列斯多克是希特勒和斯大林戰前協定的一部分。條頓騎士、普魯士人、德國人、蘇聯人還是波蘭人,誰統治都沒區別。只要是對猶太人,他們都一樣。而不管猶太人遭受到何種苦難的境遇,當地人根本沒有絲毫的憐憫。例如在1934年,波蘭政府公開食言,取消了1919年做出的使少數民族得到民事和政治平等權利的保證。 當時,猶太人占到波蘭總人口的10%。對猶太人的大屠殺更加頻繁。猶太人進大學和專業學校在人數上有嚴格的限制。這種歧視性的法規和限制性的做法成為經濟上的桎梏,而到了1935年,隨著老革命家、堅定的社會主義者、波蘭總理馬紹爾·皮爾蘇德斯基的去世,情況變得愈加糟糕。到1938年,一連串反民族法規在全國通過,竟包括取消僑居海外的猶太人公民資格的規定。 所有尊重少數民族權利的承諾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反民族情緒是轉移革命運動的現成的避雷針。不過,猶太人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宗教、教育和文化傳統,他們甚至試圖組織政治性社團。20世紀30年代晚期,猶太人在城市選舉中不再支持復國主義者,他們投向了具有社會主義色彩的“同盟黨”。這樣一來,后者在1938年和1939年中,獲得了包括別列斯多克在內的多個大城市中選舉的壓倒性勝利。父親就是這樣進入了城市委員會,他就是一名同盟黨人。父親常說,不管用哪個名字,專制國家總是會偷走一個人的思想。在他看來,對知識分子自由的妥協或許是不存在的。 作為一個孩子,我還不能領會反民族主義的全部內容。我所知道的是,我們過得還可以,父母親是受人尊敬的教師,還有一個與我們平行的世界存在,在那兒非猶太人都不講意第緒語。父親常常對我解釋說,人們做事要遵循一定的規矩,可政治領袖又不斷地在改變著這些規矩。母親也同意這種觀點。有時,父親、母親還有他們的朋友們,會對戰爭的不可避免以及波蘭為何會首當其沖這些問題而激烈爭論。 歷史、地理和政治是父親最喜愛的學科。他懂得非常多,這也讓我對什么事情都有個了解。父母親一直在解釋著我們身邊發生的一切。父親說,孩子們應該了解歷史和政治上的事情,因為它們總是在不停地重演。孩子們必須一直明白周圍發生的事情,這樣他們就能有所準備。幾歲開始學習都不算早,他這樣說道。不過教育孩子還是母親的事兒。我們的關系更親密,因為她是個容易叫人親近的人。她不但聰明、具有洞察力,而且有那種常人所說的第六感覺。我還沒問,她就知道我要問什么,并且總是可以加以回答。后來,無論我再怎么當心,她總還是能知道哪一天我交易得非常差勁。 這樣,即使還是一個孩子,我就已經明白歷史和政治中的一些東西可以喚起大人們心中的熱情。雖然我生性靦腆,可我喜歡待在大人們身邊,而且學會了仔細聽他們談話的內容。當然我不可能完全聽懂其中的意思,但等我六歲的時候,我的耳朵已經可以辨別出談話中感情的跌宕起伏。只要談到政治,他們說話的分貝一定是高高的。之后,父母會向我解釋一番。 不過,如果必須學習一門課程,千萬別忘了政治,即使幼年時也是如此。而在納粹瘋狂地將戰火燒到孩子們身上之前,我和我的同學卻完全沒有受到這一方面的教育。戰事肆虐的歐洲讓父母迷惘,同樣,我們也發現自己面對著的是多變和不定,以及扭曲了的行為準則。整個世界不知不覺地就吞下了希特勒放下的誘餌,并且正在付出代價,猶太人被有組織地滅絕:每個男人,每個女人,每個孩子。 活下來需要腦子和運氣,還有時間。可到1939年9月,歐洲波蘭的猶太人的命運卻被壓縮成只有區區幾天。當波蘭拒絕放棄但澤港,德國便發動進攻,戰爭從此爆發。德國人從西線打了過來。17天之后,蘇聯派出的部隊從東邊進入。又過了兩天,德、蘇軍隊在布萊斯特?利托夫斯克附近相遇,波蘭就像一塊太妃糖一樣被分開了。這讓猶太人四散奔逃,有大約30萬人逃到了蘇占波蘭,別列斯多克也包括在內。 就在幾周里,別列斯多克從波蘭人手上轉到了德國人手上,又轉到了蘇聯人手上。別列斯多克人絞著自己的手,頹唐至極。那些曾經長期治理過這座城市的長者們,現在的境況正如托爾斯泰對歷史的描寫:最有權力的將軍經常不如手下的步兵自由多少,因為他們雖然企圖竭力去操縱一些事件或擺布一些力量,可到頭來卻成了這些東西的囚徒。 刺鼻的濃煙逐漸消散,露出坍塌了一地的石塊和磚瓦。敵人沖鋒時子彈的呼嘯聲、機關槍的撻撻聲還有郊外迫擊炮的轟鳴聲,當這些聲音一同散去之后,一種奇怪的寂靜降臨在別列斯多克,仿佛這座衰老的城市停下來用力喘息似的,或許是茍延殘喘吧。別列斯多克易主的時候到了。 母親帶我去目睹了這場奇怪的儀式。我們與數千人一起,排列在別列斯多克的主要大道兩旁,大道被中間那條經過精心修剪、長著五彩斑斕的花朵的綠地劃分成兩半。這是一個歷史性的場面:德國軍隊沿著道路的一側,邁著正步走出城去,過了一會兒,蘇聯軍隊從另一側凱旋似地開進城來。盡管當時明顯地有一種節日的氣氛,可人們還是無聲無息地注視著納粹離開。看到仇敵撤走,沒有人敢公開表示一下自己的高興。不過,隨著蘇軍士兵的出現,人群中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突然間,紅旗在四處飄展開來,歡迎這些正在到來的“解放者”。現在回顧那個場面,別列斯多克人的心態實在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波蘭人好像總是希望蘇聯人占上風,因為這樣他們生還的概率大些。畢竟蘇聯人從前占領過波蘭。同德國人相比,他們還算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前景總讓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即使和父親一起逃走的別列斯多克的精英們對新來的征服者也抱有一定的信心。為蘇聯軍隊殿后的竟是那些城委會委員和其他城市的顯貴們,這真讓他們的家屬高興,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可父親卻沒有回來,只有他和另一位密友不在回歸團內,這實在讓母親傷心。他為什么沒能和其他人一道回來?難道他不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嗎?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和蘇聯軍隊一同回來,除了父親? 他怎么樣了?沒人知道。回來的人告訴母親說,他是個頑固的笨蛋,他拒絕回來將注定他一輩子要擔驚受怕、躲躲藏藏。他們就一直說著這些東西,直到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事情的變化有多奇怪!一個星期不到,所有跟著蘇聯人回到別列斯多克的人全給GPU--可怕的克格勃的前身抓了起來,并隨即被押送到西伯利亞。我們從此就再沒聽到他們的任何消息。蘇聯人與之前的德國人好像沒有什么分別,他們并不想進入別列斯多克的社會等級制度之中。實際上,回到別列斯多克的城委委員和其他人,自己讓自己栽了進去。雖然事實讓人痛苦,可一切都清楚了。父親是對的。他不可以回到別列斯多克來。如果他留在波蘭,等待著他的不是納粹的一顆子彈便是西伯利亞的流放。他現在真正是一個沒有國家的人了。 他們就像德國人一樣地來找他。這些不是士兵,也不穿皮靴。他們著便裝,可話語依舊嚴厲。母親可以與他們講話,因為她的俄語非常流利。不!她不知道父親在哪兒,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回來。是!她一聽到他的下落便會立即通知他們。想得美! 當然,我們沒有任何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難道他轉入地下成了一名游擊隊員?母親懷疑。他還安全嗎?發生了什么事嗎? “為什么你總是往壞處想?” 我的玻波爾姑姑經常說,“你用不著擔心。” 她對我母親說。父親非常聰明,又精明,不可能被抓住,她堅持說道。不管怎么說,他難道還能像其他委員那樣被抓起來嗎? 這沒用。“那些回來的人們又怎樣呢?”我母親反問玻波爾,“他們也是聰明的人哪。”母親經常朝最壞的地方想。對她來說,危險無處不在。特別對于猶太人。 一個逃亡的猶太人,能夠擺脫企圖將他毀滅的敵人的幾率有多大呢?而在一個戰亂紛紛的世界中你又能往哪兒逃?很顯然,如果我父親仍然活著的話,他最需要的是時間--能夠想出問題的時間。想出一個計劃來。甚至斯大林也通過互不侵犯協定為自己贏得了時間。希特勒并沒有開辟第二條戰線,否則他將在東面受到蘇聯人的威脅,這也為他贏得了時間。 如果父親和我們聯系上就好了。又一次,我發現自己陷入了等待和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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