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作者:(美)斯科特·帕特森 出版社:萬卷出版公司 |
《寬客》是一本講述華爾街頂級數量金融大師的另類人生的書。2007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作者采訪了大量加州抵押貸款違約業主、對沖基金經理和頂尖經濟學及金融學學者,并在《華爾街日報》上對危機做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報道。本書對華爾街新興的主宰者“寬客”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入描述。其中既有寬客新銳中的佼佼者:穆勒、格里芬、阿斯內斯和魏因斯坦,隱士般的吉姆·西蒙斯,還有史上最成功對沖基金的創始人阿倫·布朗,以及多位寬客中的異類。這群數學天才就像闖進華爾街糖果店的小孩——他們從華爾街的最底層開始一步步登上最高峰,也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市場崩潰。
維克多·尼德霍夫是和愛德華·索普差不多時期的寬客。他的投資經歷之傳奇與本書中所描寫的那些寬客有過之而無不及。20世紀70年代,尼德霍夫就編了一個交易軟件,用它來尋找機會并進行交易。80年代,尼德霍夫在索羅斯手下效力,他是量子基金數據庫的創建者。這也是騎墻派交易天才與量化交易極客令人矚目的碰撞。后來,兩人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索羅斯在論及尼德霍夫時說:“我善于操控浪潮,卻不善于駕馭游泳池里的漣漪……維克多·尼德霍夫擁有一種駕馭漣漪的系統。他精于隨機漫步系統,把市場看成賭場。市場中人像賭客一樣行動,研究賭客就可以了解市場行為……他利用這個理論,經常賺點小錢。我把資金交給他管理,他創造了良好的投資報酬率。但是,他的方法有個缺陷,他只在毫無趨勢的市場里有用。要是來了一個歷史性趨勢、一個大浪……他可能受到嚴重的傷害,因為他沒有適當的預防機制。”(喬治·索羅斯、拜倫·韋恩、克里斯蒂娜·科南著,真如譯,《索羅斯:走在股市曲線前面的人》,海南出版社2007年8月第2版,第47-48頁。)
索羅斯的這段話幾乎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寬客的命門。說到底,寬客交易的基礎是歷史記錄,尋找的是當前價格與歷史軌跡或價值標準的偏離。只要出現偏離,就意味著有了套利的機會。偏離持續的時間很短怎么辦?提高計算機性能、加快指令下達速度。于是,對沖基金的計算機系統越來越復雜、性能越來越強大、交易時間越來越短,現在已經達到了千分秒的級別(也就是說,一筆交易從開倉到平倉總共只持續千分之幾秒)。偏離的幅度很小怎么辦?提高杠桿,用借來的錢去投資,還掉本息,剩下的全是自己的。簡言之,寬客干的就是“駕馭漣漪”。
本書就是描寫寬客們如何“駕馭漣漪”的。他們用來駕馭漣漪的利器便是量化投資系統。這些系統的基礎是傳統金融理論。傳統金融理論又基于以下假設:第一,人們是理性的,唯一目的是變得更富;第二,所有的投資者都是相似的;第三,價格實際上連續變化。正如貝努瓦·曼德爾布羅特所指出的,這三個假設一個都不正確(貝努瓦·曼德爾布羅特、理查德·L·赫德森著,張新、張增偉譯,《市場的(錯誤)行為:風險、破產與收益的分形觀點》,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7月第1版,第66-69頁。)。行為經濟學證明人們未必是理性的(這在本書第十四章亦有提及);投資者是千差萬別的(顯然,本書中的那幾位主人公的投資風格便可謂千差萬別);價格出現跳躍是稀松平常之事;價格變化服從布朗運動。
寬客的失敗其實就在于后兩點上。他們玩弄漣漪,因此很容易被巨浪吞噬。他們的風險管理建立在高斯分布的基礎上,因此很容易被“肥尾”擊倒。他們以大概率賺著小錢,而毫不設防地將死穴暴露在小概率的大風險之下。寬客根本沒有掌握什么“真諦”,他們在危機之前的十幾年間所向披靡,也許真是瞎子撞大運。
那么,肇始于2007年的金融危機與寬客又有什么關系呢?卡門·萊因哈特和肯尼斯·羅格夫指出,從歷史經驗看,2007年危機之前,各種指標(資產價格顯著上升、實體經濟活動減緩、大額經常項目赤字以及持續的債務累積等)都顯示美國處于較高的嚴重金融危機風險(卡門·M·萊因哈特、肯尼斯·羅格夫著,綦相、劉曉峰、劉麗娜譯,《這次不一樣?800年金融荒唐史》,機械工業出版社2010年5月第1版,第199頁。)。換言之,2007年的危機與以往(二戰以后)的危機沒什么兩樣。既然以往危機中并沒有寬客的影子,那么也沒有理由認為是寬客和量化模型導致了這次危機。
當然,寬客們的金融創新——既有交易手法的創新,也有金融產品的創新,本書中做了細致的描寫,這確實助長了泡沫的形成。但需要指出的是,金融創新本身必須具有一個必要條件,那就是相關的制度。二戰之后,出于提振經濟的需要,世界范圍內均實施了金融抑制政策。20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金融抑制逐步被金融創新取代,金融業一步一步走向經濟部門的王座。與此相應的是金融危機開始頻繁出現——二戰后發達國家金融危機幾乎全部發生在80年代以后。金融危機,本質上是制度危機,是格林斯潘口中“一個存在于決定世界如何運行的關鍵功能結構模式中的缺陷”造成的。只不過這個缺陷并非智識大廈的缺陷,而是制度大廈的缺陷。
說到底,寬客是投機客,只不過他們所使用的設備要遠比前輩先進,技巧要遠比前輩花哨。他們所做的,無非就是幾千年來的低買高賣游戲。杰西·利維摩爾說得好,華爾街沒有新事物。華爾街不可能有新事物,因為投機就像山岳那么古老(愛德溫·李費佛著,真如譯,《股票作手回憶錄》,海南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第3頁。)。在漫長的投機史上,獲得成功的無一例外是固守常識的人士,巴菲特如是,索羅斯亦如是。妄圖一眼看穿市場“真諦”、得到交易“圣杯”者,最后都逃不過身敗名裂的下場,寬客和量化基金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