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強又出新書了!
相信很多人一看到這個書名,便會無名火大冒三丈——繼《任人評說》、《任我評說》之后,他的這種不怕開水燙的任氏野蠻風格有變本加厲之勢,竟悍然為其新書取名為《任你評說》。
毋庸諱言,我也是眾多一見到“任志強”這個名字就負面情緒騰升的“憤青”之一。但我不贊成無名之火和無憑無據的謾罵——批判他之前,你至少應該先聽聽他說了些什么?看看他干了些什么?分析一下他那些話說得在理?判斷一下他那些事做得出格?既然出版商費盡心機替我們搜集了那么多的“黑材料”,我們不妨先耐下心來先讀讀,以達有的放矢之效。
在讀完此書后,我的感覺好似澆了一頭冷水。在書中,任志強用大量事實、數據、道理,論證支撐了他之前諸多引起爭論的觀點,比如“只有富人才買得起房”、“房價的總趨勢只會上漲”、“房奴不是窮人”等等。他確實說得有道理。
比如在《扔鞋引發的思考》一文中,面對迎面扔來的那只鞋子,他并沒有怒火中燒,而是很冷靜地指出:大多數民眾根本就不了解中國房地產市場的真實情況,甚至絕大部分官員們也是在不了解真實情況下做出政策決策的,因此才讓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出了許多問題,根子正在于缺少天天掛在口頭上的“科學發展觀”,而扔鞋子的年輕人不過只是被媒體忽悠的受害人之一。
在接下來的長文中,他用上萬字的篇幅和大量的數據和圖表,來論證改革之初的低房價假象,指出是政府與媒體擴大了住房市場中的貧富差距,并指責住房最大的腐敗在于制度,認為承受那只民眾“憤怒之鞋”的對象不應該是房地產開發商。
在書中,任志強冷靜到冷酷。作為不熟悉房地產專業的普通老百姓,面對強大的任志強自然百口莫辯,因為他有理有據、頭頭是道。你剩下的只能是無名火。
財經作家吳曉波在本書的評語中指出:“任志強也許是地產業讀書最多、最清醒的人、也是最有思考能力的人之一,但他的言論被曲解和誤讀的程度之大讓人吃驚。他是最被批判、甚至最被妖魔化的人。”
不得不承認,任志強做了很多慈善事業和環保事業,他關于房地產的言論很多都是現實而真實的。但民眾的那只“憤怒之鞋”為什么偏偏砸向的是他那頭頭是道的腦袋?他究竟被誰“妖魔化”了?
任志強自己覺得,“妖魔化”自己的是某些不負責任的媒體。他分析道:在社會中廣為流傳的“雷人語錄”,雖然在媒體或網絡的傳播中會有所扭曲,但確實是從我所說的話中引申的。但任何話語都一定有其特殊的前因后果,都會有特定的條件,如果媒體剪掉了這前前后后的語境背景,那么就一定會變成“雷人語錄”。
但筆者認為,對任志強“妖魔化”最厲害的是他自己本人。這緣自于他身上各種角色的錯位和他自己的不自控。
在任志強身上有著強烈的角色錯位。首先,作為一名國有企業的管理者,他卻身處在一個市場化程度頗高的行業之中,天生就有難以調和的沖突;其次,作為一名房地產企業和行業的代表,他同時也兼任政協委員的社會職務,在維護行業利益及保護弱勢群體的權利之間自然左右為難。
但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如任志強一樣的商業精英們,在企業家的角色之外企圖扮演更為重要的“國策者”的角色。
我們看到,在30年的改革開放中,任志強們等代表的商業精英,無疑是做出了突出貢獻的一個階層。他們因為為社會創造了大量財富、同時也為自己贏得了大量財富,所以因此獲取了社會充分的尊重權和話語權。
但行業道理并不等于社會真理。社會對他們的尊重,正逐步喪失在他們的不知自制之中。因為在經濟領域的功成名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開始狂妄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甚至在思想和政治領域頻頻出手,過分地宣示自己的領導欲望。更有甚者,對其他階層的利益采取了公然冷漠甚至侵奪的姿態。而任志強的諸多讕言,比如“房地產就應該具有暴利”、“不讓窮人買得起商品房”、“中國住房分為窮人區與富人區很正常”,“商品房定價無需公眾監督
”、“房價趕不上白菜的漲價幅度”等,無不是此種思想和行為的集中體現。
嚴重持續的分配不均,必將積累成一座大火山。有學者指出:歐洲的貴族之所以是貴族,而不僅僅是富人,就在于他們為了民族國家的利益懂得讓步。而中國的富人們無疑少了一份這樣的貴族氣質,尤其在當下中國各利益階層矛盾沖突十分激烈的情況下,中國的富人們更要學會讓步。最不能做的,就是變本加厲、激發矛盾,任意口吐讕言,使利益階層之間分化速度更快。
任志強的這種角色的強烈錯位和拉扯,自然會迸發出大量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雷人言行”,甚至在各種矛盾四伏的當今社會中引發地震般的破壞作用。在此危機和契機面前,任志強們的任何一句讕言,都可能讓其自身和整個經濟精英階層付出的巨大努力前功盡棄、毀于一旦。
慶幸的是,任志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本書的前言中說道:“當曾經認為自己是對的或自信一定是對的時,會發現與主流社會不合拍的觀點中,也許有許多并非是正確的。但習慣使然,我已無法改變這種思維和表達觀點的方式了,連語言與風格大約都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固化了。而且社會的進步與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不斷深化時,每個人都會不斷地改變自己的觀念,于是把自己的意見放在陽光之下,讓所有的‘你’都來評說,會對自己和社會的進步起到更大的推動作用。”
從“任人評說”的蠻橫,到“任你評說”的謙遜,這是任志強的一種自醒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