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水污染危機·治污之困

趙乃育/繪

　　《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期在北京、天津、河北、江蘇、湖北、內蒙古等地調研發現，各地對于污水處理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和應有的地位，重供水輕排水，重建廠輕管網，只管水不管泥，這導致城市污水非法排放愈演愈烈，污水處理效果不佳。

　　城市污水非法排放“三宗罪”

　　目前，我國城市污水正常情況下要進入污水管網，經污水處理廠處理達標后再排放至河道。然而，還有一些污水通過“非正常渠道”排放：有的污水不經隔油池直接排放到井里，有的直接滲入地下，還有部分則被當做農業灌溉用水。

　　記者調查發現，污水通過“非正常渠道”排放的情況屢屢出現。北京市水政監察大隊在執法過程中遇到最常見的就是非法排污。該大隊副大隊長汪政良說，要花很大氣力順藤摸瓜找非法排污口。排污口十分隱蔽，有的躲藏在雜草堆，有的是在明渠外側接入預留的直排口。
　　簋街是北京市有名的餐飲一條街，燈紅酒綠的外表下卻“藏污納垢”，污水收集成為養護工人的心病。北京市排水集團管網一分公司負責這條街道的養護工人說，有的餐飲店將餐廚污水未經隔油池直接排放到井里。只要幾天不來清污，井里的油污就會堆到井口邊緣，堵了雨水管道不說，連污水井都要溢出。
　　還有污水不向河道排放，而是向地下排放。公眾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開展了多年的水污染調查。他說，有的造紙廠采取滲坑、滲井方式向地下惡意排放工業廢水，污水滲入地下，長年累積將對地下水造成難以修復的污染。
　　另有一部分污水被當作農業灌溉用水讓人們自己“喝”下去了。北運河是北京市的下游河道，流至天津市后匯入海河。天津市水務局水資源處副處長何云雅說，北運河就是“污水庫”，水質基本是劣五類。由于天津市用水緊張，灌溉期間，幾個區縣很想買北京的污水“指標”灌溉。可是北京市也缺水，因此盡力將污水留在本地資源利用，不向天津排。因此，每年春灌期間，北運河就成了京津農民期盼的“及時水”。

　　污水處理廠“變身”最大排污主體

　　《經濟參考報》記者采訪京津蒙多地水務界專家、企業家，他們表示，各地普遍“重供水輕排水”，把污水處理廠當成是“化糞池”，有的地方干脆上級來檢查了才開工處理污水，實際處理率與污水處理能力相差甚遠。而因為處理標準低，污水處理廠本身就成了最大的排污主體。

　　住建部近日統計，截至去年底，全國設市城市、縣累計建成污水處理廠3513座，污水日處理能力約1.49億立方米。
　　北京碧水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裁文劍平說，城市污染已經嚴重到幾乎所有城市河道都成了劣五類，城市周邊25公里范圍內的河系大多也都是劣五類。“污水廠就像是農村家中的廁所，而自來水廠則像家中的客廳，是要上臺面的項目。”文劍平說。
　　多地水務界專家、企業家普遍認為，目前污水排放標準太低，污水經過處理廠“走”一圈，只是攔截了雜物。按照環保部門的相關規定，污水排放標準有兩個，分別是一級A和一級B。但即便達到一級A的標準，和地表四類水標準也相距甚遠。
　　北京市在全國率先將污水處理標準提升至地表水四類，但也僅是化學需氧量、氨氮等指標達到這一標準。文劍平說，“因為處理的標準低，污水處理廠本身就是最大的排污主體。”
　　同時，污水處理廠也是低效率運轉。因為管網不配套，污水處理廠建成了，但是沒有處理能力。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說，一些城市的污水處理廠都是“半開半關”的狀態，政府就給這么多的污水處理費，處理廠也不往里搭錢。僅風機扇消耗就占能源消耗總費用的60%左右，開一小時就幾十萬元。
　　此外，由于膜處理污水成本高，加之政府對污水處理重視不夠，我國污水處理廠普遍不愿采用膜處理等新技術。文劍平說，使用膜技術處理，只要進污水處理廠的水就必須處理后排走，想偷排都不行。因此這也使得一些地方反倒不愿意采用先進的處理技術。

　　污水處理標準亟待提高

　　前端污水不能全收集、末端污染物不能全處理，是困擾污水處理的兩大難題。相關人士建議，污水處理從現在一級A的排放標準升級到地表水四類甚至三類的排放標準，將污泥處理列入污水處理的全過程強制進行。

　　《經濟參考報》記者調查發現，在前端污水收集上，新建城區基本實現了污水管網配套、雨污分流。但在老城區污水由于管網不配套，不能實現全收集，雨污合流造成一些下水道水井口散發出刺鼻的臭味。
　　污泥是污水的終極產物，但是污泥處理更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目前政府給的污水處理費用是“管水不管泥”，政府和污水廠簽訂的合同也只處理到水，不處理泥。且污泥在技術路線、處理工藝上還存有爭議。
　　天津市環保局水環境保護處副處長李安定說，污水廠就負責將污泥拉走，或填埋或干化。污泥的填埋量很大，但能填埋幾年？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說，大部分的污泥都是直接填埋，有的甚至半夜偷偷拉出去傾倒在城市郊區，污泥的污染毒性強，如果不有效處理將對環境造成巨大破壞。
　　沈陽同聯藥業有限公司曾經因為排污被通報并罰款，隨后痛下決心解決排污問題。但是該公司最近遇到了一樁尷尬事：污水處理后的藥渣殘留自己處理不了，便四處打聽找地方處理，當得知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有一家危廢處理廠后，就將藥渣子拉過去，才發現那家廠建成了，但是一直沒有運行，建成后還沒接過一單活。
　　水務界相關人士建議，污水處理從現在一級A的排放標準升級到地表水四類甚至三類的排放標準。應該將污水處理廠看作降低污染、保護生態環境的設施，甚至進一步轉化為再生水資源的重要設施。
　　政府對于污水處理需要提高認識，目前我國已經具備一定經濟實力，必須將污泥處理列入污水處理的全過程強制進行，政府要在污泥無害化領域履行公共服務職責，加大對污泥處理處置領域的投資，購買專業化服務。
　　此外，專家還建議，供水費收多少，可以對應收取同樣甚至更高的污水費，來補貼現在的污水處理欠賬，彌補再生水廠及配套管線的拆遷成本，這樣有利于形成污水處理的長效機制。

    （本版稿件由記者劉大江、秦華江、關桂峰、丁銘、白明山、袁志國采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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