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與正定城

　　從河北省省會石家莊一路向北，穿越子龍大橋，橋下滹沱河水波濤奔涌。煙雨迷蒙中，一座雄偉的古城躍然眼前，長樂門上“三關雄鎮”四個大字格外耀眼。古城正定以她的厚樸、包容而又不失清新活力，讓風塵仆仆的都市人，緩緩神，歇歇腳，等等自己的靈魂。
　　“中國咽喉通九省，神京鎖鑰控三關。地當河朔稱雄鎮，虎踞龍盤燕趙間。”正定在歷史上有“燕南古郡，京師屏障”之稱，為北方雄鎮。如今，在省會石家莊市新一輪的發展中，正定作為省會歷史文化之根脈，將融入省會主城區，實現歷史的回歸，再度站在時代的巔峰。

　　一座古城，五千年文明史，三千年城市史，兩千年建制史，濃縮著浩瀚的中華文明

　　正定踏著中華文明一路走來。早在遠古時代，正定就有了人類居住，挖掘出土了西洋仰韶文化、小客龍山文化遺址。商周時期，這里曾建過都城，挖掘出土了商周文化遺址。春秋時期，正定北部的新城鋪曾為鮮虞國都城。戰國時期，鮮虞部落建立了中山國，它雖不及“戰國七雄”叱咤風云，但憑借著政治智慧和商貿實力，在群雄逐鹿的時代存續了350年，并創造了燦爛輝煌的中山文化，有史家謂之“戰國八雄”。
　　位于省會石家莊東古城附近的中山國名城大邑——東垣故城遺址，為我們揭開了秦代在此基礎上設恒山郡的歷史。上世紀80年代，在石家莊豐收路北側被人們稱作“云盤山”的一座人造土丘里，恒山王張耳金印的問世，證明了恒山郡的歷史演進。公元前196年，劉邦在這里平定了異姓王陳豨的叛亂，詔令東垣改名為“真定”，取“真正安定”之意。此后，“真定”一直延續到了清代，后為了避清世宗胤禛名諱，遂改名為“正定”，延續至今。
　　公元398年，北魏皇帝拓跋珪登上真定城頭，北望滹沱河北岸的一處軍事堡壘“安樂壘”，“嘉其美名”，又因其在河之陽可避開水患，便將郡城遷到此，從而開啟了正定城移址滹水之北的歷史。自晉代至清代，真定均為歷代郡、府、州、路的行政治所和軍事駐地。這里曾經是唐代成德軍的治所，契丹國的中京，宋元時期的北都，明代的軍屯衛，清代一度為直隸省會。重要的政治地位和通達的交通，使正定逐漸成為中國北方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
　　在敦煌莫高窟的第61窟《五臺山圖》中，繪制有1000多年前的河北道鎮州(今正定)。作為河北去五臺山的必經要邑，畫面描繪了正定城的歷史風貌和建筑格局，有城墻、城門、衙署、大悲閣、護城河、小木橋等，通過這些描述，可知鎮州城是當時較大的城市。《五臺山圖》為目前所知的正定城最早的形象資料。
　　千百年來，古城正定雖經歷史風霜，但“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留下了大量歷史遺存。我國著名古建筑專家羅哲文先生這樣評價：“正定是一座獨具特色的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其歷史悠久，文化內涵豐富，特別是文物古跡數量之多、價值之大，不僅在相當縣市級名城中獨一無二，就是在現在已公布的103座國家歷史名城中也實屬罕見。”在正定城內，隋、唐、五代、宋、金、元、明、清、民國各個歷史時期的文物、建筑遺跡都能找到實物例證，有文物遺存“九朝不斷代”的美譽。

　　“河朔天下根本，而真定又河朔之根本。”刀光劍影、鼓角爭鳴中，成就了正定軍事重鎮的地位，也譜寫了一篇篇壯懷激烈的英雄史詩

　　正定西依太行，北枕恒岳，南鄰滹沱，東接瀛海，地理位置險要，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清代著名的歷史地理學家顧祖禹認為，正定府控太行之險，絕河北之要，西出則太原動搖，北出則范陽震懾……數百年中，其地有不被兵甲者乎？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古老的正定大地，演繹了一幕幕激昂悲壯之歌。
　　常山保衛戰，是真定歷史上最為慘烈的戰斗。唐代安史之亂期間，常山太守顏杲卿率部平叛，失敗后，顏杲卿一門寧死不屈，一家三十余口慷慨就義，洛陽百姓無不落淚，顏杲卿被百姓贊譽為“常山英魂”。唐代著名書法家、顏杲卿之從弟顏真卿懷著無比悲憤的心情寫下《祭侄文稿》，其用筆情如潮涌，蒼勁流暢，一氣呵成，達到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被譽為“天下第二行書”，現收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宋朝時期，正定一帶成為抗遼、金的前線，戰爭連綿不斷，真定軍民英勇無畏，形成了一道“邊關防御線”。靖康元年，金人攻打真定城，真定府路都鈴轄劉翊率部晝夜搏戰，知府李邈絕食不降，最后“談笑赴市，至死不改”。這種忠勇愛國、慷慨悲歌的精神發展成為正定人文精神，代代相傳。
　　元朝時期，正定成為蒙古滅金和宋的戰略基地，元代明將史天澤受命為真定、河間、大名、東平、濟南五路都元帥，開府真定，正定成了一個兵城。到了明朝，燕王朱棣發起“靖難之變”，與南軍在真定一帶打了三年大仗，這里成了一個大戰場，死傷幾十萬人，出現了“春燕歸來無棲處，赤地千里無人煙”的荒涼景象。于是，明王朝遷山西民眾于真定一代屯田，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真定大移民。
　　河朔泛指黃河以北廣大地區，正定在河朔的重要地位，決定了正定是一座兵城，成為“河朔重鎮”。所以，正定城池建設尤為重要。
　　正定城垣最早建于東晉十六國時期。現在的正定城墻為明代遺址，其平面呈“官帽”形，周長24華里，高三丈二尺，寬二丈有余，設東、南、西、北四座城門。每座城門設內城、甕城和月城三道城垣，出入城要經過三道城門。此種格局在國內古城中甚是罕見。正定屯兵的甕城比西安、南京舊城都大很多，足見其軍事地位的重要。清人有詩記載：“門管三重固，譙樓四角崇。”
　　而城北不遠處的小村莊教場莊，據傳自宋代就是練兵場，內設有營盤、演武廳。清代乾隆皇帝曾三次到正定閱兵，足見正定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兵城軍鎮。據《正定縣志》載，乾隆年間，教場莊曾經上演過一次規模宏大的閱兵儀式。如今，教場莊靜靜地矗立著，訴說著雄鎮的輝煌。

　　政治中心與經濟中心的融合、地域特質與戰火淬煉的磨礪、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的碰撞，共同繪制了正定人杰地靈、高華儒雅的文化長卷

　　“正定歷史文化積淀具有千古之美，令我震驚，讓我找到了中國最興盛時期的文化信號，也找到了中華文明最輝煌時期的圖譜和證據。”著名學者余秋雨曾這樣贊嘆正定的文化。
　　正定物華天寶，人才輩出。被毛澤東譽為“南下干部第一人”的南越王趙佗、三國常勝將軍趙云、臨濟禪師義玄、一代文豪范仲淹、元雜劇名家白樸、明“太子太保”梁夢龍、清代收藏大家梁清標、“北洋三杰”之一的王士珍等歷史名人，成為正定這座古城皇冠上一顆顆耀眼的明珠。
　　正定是一座佛城，隆興寺、廣惠寺、開元寺、臨濟寺等眾多的古建筑群，大多與佛教有關。說起正定的佛教歷史，臨濟禪師義玄是不能繞開的人物。臨濟宗是我國佛教禪宗五大宗派中影響最深、流傳最廣、傳承最久遠的一家，其創始人義玄禪師常用大喝一聲來接引學人，驗證禪機，世有“臨濟喝、德山棒”之稱，成語“當頭棒喝”便來源于此。義玄不僅使臨濟寺成為臨濟宗的發祥地，還讓正定成為馳名中外的臨濟宗祖庭。
　　元代之于中國歷史長河是一個短暫的朝代。而正定在此時期則獲得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文學創作達到高潮。余秋雨說，“在研究中國早期戲劇的時候，正定是一個避不開的地方。正定元雜劇把中國戲劇的第一個輝煌的春天裝扮得非常美麗。”聲譽昭然的戲曲作家有白樸、尚仲賢、李文蔚、史樟等。
　　在正定城南部有一處不起眼的院落，推開斑駁的木門，便進入曾經“收藏甲天下”的蕉林書屋了。書屋的主人梁清標是清代著名的收藏家，正定籍人，官至四部尚書，授保和殿大學士。據《清高宗實錄》中載，蕉林書屋藏書數十萬卷，高出享譽海內外的寧波天一閣三萬卷，藏品多為稀世珍品，王羲之的《蘭亭序》、李白的《上陽臺》、閻立本的《步輦圖》以及宋徽宗的《柳鴉蘆雁圖》、顧愷之的《洛神賦》等，都曾是蕉林書屋的舊藏。
　　在正定縣城的東部，矗立著一片明清風格的仿古建筑群，再現了“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翰墨之族”的富麗堂皇。這里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紅極一時的《紅樓夢》主要外景拍攝地——榮國府。電視劇拍完后，榮國府對外開放，全國游客蜂擁而至，當年就收回了建設成本，開創了中國旅游“正定模式”。而與榮國府一路之隔的正定乒乓球基地，則培養了鄧亞萍、王楠等30多位世界冠軍，被稱為“世界冠軍的搖籃”。
　　文化凝結歷史，文化引領未來。如今的正定正在建設“三國子龍故里、佛教臨濟祖庭、京外名剎之首、元曲創生中心”四張歷史文化品牌，打造“紅樓文化經典、乒乓冠軍搖籃”兩張現代地標性文化品牌，著力建成華北平原的文化明珠。
　　往事越千年，歷史的煙塵漸漸遠去，現代文明撲面而來。正定政治中心的地位雖因正太鐵路的修建而下降，但其作為省會石家莊歷史文化之根的作用愈發明晰起來。
　　“過了長江與大河，橫流數仞絕滹沱。”這是南宋愛國名將文天祥《渡滹沱河》中的詩句。滹沱河是中國北方的一條大河，千百年來滋養了一代代正定兒女。
　　也正是因為滹沱河天險的阻隔，使正定與正太鐵路失之交臂，錯過了現代文明快速向前的列車。光緒三十年(1904年)4月，正太鐵路開始興建。正太鐵路最初設計的起點是正定，但由于滹沱河寬闊的河床和地理形勢，修建跨河鐵路難度較大，法國工程師為降低難度、減少費用，將正太鐵路起點南移至石家莊村(今石家莊站)。就這樣，正太鐵路與京漢鐵路在此交匯，石家莊村由原來真定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一百年來迅速擴張，成為河北省的省會，因而被稱為“火車拉來的城市”。
　　與之相反，因正太鐵路的修建，正定府城的地位下降。民國初年，正定廢府存縣，到2001年底，滹沱河南共91個村被劃出正定，縣域面積減少了117平方公里。
　　歷史與正定開了一個玩笑。然而，錯過現代文明的侵襲，與古城而言誰又能說不是一件好事呢？歷經千百年的滋潤，古城毓養了一種涵容和靜氣。她不急不躁、不怒不爭，只是靜靜地矗立在那里，較為完整地保存了古城格局，保存了雄壯的隆興寺、巍峨的靈霄塔、俏麗的澄靈塔……一座縣城，九處國保、六處省保，在全國也實屬罕見。
　　進入新時期，省會石家莊北跨滹沱河發展，實施“一河兩岸三組團”的城市發展戰略，正定被再次納入省會主城區，在一定意義上，這是歷史的回歸。正定作為省會歷史文化之根，開始了新的發展。
　　如今，古城保護拉開了序幕，將利用三年左右的時間，基本恢復千年古郡、北方雄鎮的歷史風貌，把古城打造成華北平原的文化明珠、旅游名城、經濟強縣。確定了古城保護58個建設項目，啟動府前街改造提升工程、周漢河改造提升工程等34項工程。力爭經過三年的努力，將正定打造成為全國格局最完整、特色最突出、價值最高、環境最美的州府級歷史文化名城，適時啟動世界文化遺產申報。而在正定縣城東部的正定新區建設正酣，這里將建成省會的城市副中心。在縣域東北部的原鮮虞國所在地，則正在打造現代化的空港新區。
　　承載著歷史的輝煌與榮耀，一個充滿活力與希望的古城正在開啟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