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物流運輸企業上路遭遇的亂罰款現象,讓不少的司機感到很無奈。亂收費、亂罰款、亂設卡,這些問題為何至今依然屢禁不絕?給物流減負為什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這么難?央視財經頻道主持人沈竹和著名財經評論員馬光遠、張鴻共同評論。
兩個月罰款滿滿一紙箱,一家貨運企業每月罰款20萬元。公路三亂現象為何屢禁不止?沉重的路費,負重的物流,話題何時才能輕松?
為逃避通行費,大貨車沖卡收費站的行為在各地并不少見。中秋節,一名大貨車司機竟然在駕車沖卡將一名收費員碾壓致死。
費全偉(青海大水橋站收費員):他還是不停車,一直往前走。真的太慘了,我現在都不想回憶。
我們回到事發前15分鐘:一輛號牌被遮擋的大貨車司機將車停在通道里后沒有交費,反而跳下了車,將收費通道堵塞,緊接著又有一輛貨車停了進來,仍拒不交費。值班班長見情形不好,打電話請求支援。4分鐘后,支援還沒趕到,卻發生了慘劇。
費全偉(青海大水橋站收費員):看見這個大貨車,不管它沖不沖卡都是恐懼。
事發后,肇事司機棄車逃跑,在跑出收費站100多米時被其他收費員抓獲,目前案件已轉交公安機關偵辦。瘋狂的沖卡會不會就此有所收斂呢?事后一周,記者趕到了這個收費站。
記者看到前面大車正常交費通行,后面一輛緊跟,在欄桿落下前,也跟著通過。另外幾輛車直接撞開欄桿就走,沒有絲毫停留。收費員還沒來得及把第二道撞開的欄桿復位,第四道的欄桿又被撞開了。幾分鐘,二十多輛大車沖了過去。
張海安(青海倒淌河收費站副站長):沖卡車輛一般在(每天)一百七八十輛,最多的時候達到(每天)三百多輛。
數據顯示,去年青海沖卡貨車的總數達到了267564輛,同比增長了11.4倍。廣清高速接連廣州和清遠,近年也頻頻有大貨車強行沖卡,有的司機干脆直接撞翻欄桿后,揚長而去,收費站有時一天要換十幾條欄桿。
沖卡事件頻發,讓貨車貨運再度成為輿論的焦點,原因值得深思!
張鴻:絕大多數省份已被命名為基本無三亂省份 但記者暗訪的省份都有三亂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河南的周口,北京的周口店,這兩個地方確實差的比較遠,但是顯然對這個交警來說,是什么地方無所謂,你只要交了錢就行了。最可悲的是什么?最可悲的是當我們談到三亂的時候,我到網上一搜,光我們節目做三亂,加上《經濟半小時》就已經把網頁全都占滿了。再有,剛剛播出的畫面里這個罰款的同志可能也挺辛苦的,大家可能注意到他的旁邊放著紅牛,這是用來提神的。所以這個同志很可能是一個特別敬業的同志,但是他們越敬業我們越倒霉。
2013年就要過去了,明年2014年我們將迎來官方正式治理三亂20周年紀念年。而且全國絕大多數的省份已經被命名為基本無三亂省份,都獲得了這個稱號,所以我今天在微博上發了一個疑問,我說基本無三亂的高速路段到底在哪?但是你會發現,我們的記者去哪個省,暗訪哪個省,哪個省就會有三亂。
馬光遠:罰款已成為相關部門的機械工作 凡是來車都要罰款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現在網上的資料,數據,觀點基本都是今日觀察、央視財經評論的很多,而且為什么司機不下車?因為這成了一個很機械的工作,也就是說凡是過來的車我都要罰款,你在我的面前就是ABC,不是說你為啥,我罰你多少,這成了一個很機械的工作。大家都看過《摩登時代》,就是已經成一個常態了,這是我的最重要的工作,我的工作的思路就是這樣。
在所有的罰款里面,都是有理由的,要么超重,要么你的外觀有問題,要么你的別的有問題,不愁理由,而且我最發愁的是什么?就是我談這個三亂很多次,每一次我都想找到全國對罰款本身有一個很清晰的帳,這個帳是多少?比如2012年我們做的時候,大家有一個估算,說是2700多億,差不多是3000個億。那么今年來看,因為從2011年開始,最新的一輪治理三亂也兩年了,那么這兩年里究竟降了多少?還是又多了?階段性的成果是什么?我沒有看到,很糊涂。而且我還想講一個數字,就是2002年,我看到一個中央媒體的報道,說在北京,上海,廣東等等這些地方,已經很少看到三亂現象。
張鴻:這種罰款和收費的機制對地方政府來說 是低成本高收益的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如果我們說前面的亂收費是鬧劇的話,那后面這個小片子表現出的可能更多的是悲劇。但是我們必須要反思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悲劇發生?我想作為運輸企業,中國的運輸企業、物流企業都是小而散,很多就是兩口子一個車,那就是他的家,4500萬家這種物流企業,所以都很小。當他在路上跑的時候,他不得不面臨著三亂的壓力,所以他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我把它計入我的成本,我妥協了,我算到我的成本里去,列入預算,沒有辦法,那我的生意能做,盡管利潤被剝去一些,但是我還是能苦哈哈的做。
另外一種是我不做這個生意了,因為如果不超載,就不盈利,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能不做,但是不做你干什么去?還有第三種路,就是我去投訴,我去哪投訴?我們在《經濟半小時》里已經看到,比如交通部門罰我,我要去找交通部門的領導,到他那信訪然后投訴,可是我得兩個月以后才能見到那個領導,而且交通部門之所以要罰你的錢,或者路政部門之所以要罰你的錢,它有它內部內在的合理性,不是說那個罰款的積極分子要罰你的錢,而是他們的這個體制導致了這個罰款不是他個人的,而是我們的財政收入。《經濟半小時》這個片子證明了這一點,我們前年、去年我們做的所有的調查都證明了這一點,就是它會層層的下指標,給你任務,說你必須得一個月完成多少罰款才可以。這種罰款的機制、這種收費的這種機制,不管它合法還是不合法,對地方政府來說,對地方有些部門來說都是一個無煙工程,低成本高收益的企業。
馬光遠:亂罰款已形成雞籠效應 執法部門的胃口越來越大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應該來講這是一個極個別,非常極端的事件,但是這個事件本身,我們說如果一個思維非常正常的人,他不會做這個選擇,因為這個選擇是個死路。也就是說,你的車牌在那個地方放著,你闖了卡以后又是欄桿擋著你,你明明知道闖不過去,但是你為什么做出這種選擇?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但是對社會來講,這是一個很壞的選擇,這是一個囚徒困境,你要是合理合法的走,你走不下去,你無路,因為總有一天你是虧損的,但是你要違法闖卡走,你也無路,那你最好的路就是什么呢?跟執法者之間達成一個協議。
此外,也有可能是什么?就是說我本來已經跟他達成妥協了,比如說我買了這個月票,這個月票的額度是多少,但是當我發現我買了這個月票以后,額度不夠。比如說,我本來準備交20萬的罰款,但是我發現根本填不了那個胃口,還得往上交。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他的預期又亂了。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公路亂罰款治理的亂像不僅僅是沒有遏制,最可怕的是什么?是不斷的往上加碼,就是說我們講的一個雞籠效應,胃口越來越大。
不僅僅養它們,因為在很多地方,有些罰款如果說就養這個部門的,那買月票就可以,因為大家會有一個預算,但是養的可能還有其它部門,很多部門可能把罰款收入作為一個財政來源。其實兩個利潤都很薄,第一個是運輸企業的利潤很薄;第二個,執法部門的利潤不見得很厚,因為它還要分給別人,所以這只能慢慢往上加碼。
張曉東:應嚴格執法倒逼整個違法鏈條逐漸回到常態
(北京交通大學交通運輸學院副院長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
我認為公路安全保護條例是可以通過它的嚴格執法倒逼整個違法鏈條逐漸回到到正常公平的常態來。原來這個車本身就是違規上路的,牌子就給發了,發了以后,按理說如果車在路上根本就寸步難行,發了牌子也沒有用。但是它能上路,上了又罰款,罰了款又讓它繼續往前走,那大家不都這么干了嗎?我覺得如果在公路運行當中的端口不是罰款,而是按照公路安全保護條例來的,就地卸貨,取消資質,你看看誰還敢用這車?這樣來倒逼上游,也會可以規范起來。
張鴻:利益已被固化 不少相關人員靠罰款和亂收費存活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特別特別難,因為這些利益都已經被固化了,經過20年它固化的越來越厲害,假定今天我們把《經濟半小時》報道的亂收費給它取消了,七八百人的工作怎么辦?誰來養?財政沒有這筆錢,這個隊伍越來越龐大,全國有多少這么龐大的隊伍?
這個亂為什么需要頂層設計?因為它首先被切成了一塊一塊的,在河南有,到山西你還得被罰,你這個車到了安徽還得被罰。每一個地方,因為它都要養自己的人,都要給自己的這個地方創收,這是一塊一塊的;還有一條一條的,就是你知道每一次我們下發整治三亂的時候是多部委聯合的,如果你交警上去查,上去罰了,然后路政部門說我們也得掙點這個錢,林業部門也能上來,農機部門也能上來。
馬光遠:中國的鋼鐵企業都是虧損的 而罰款部門一年可收3000個億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2011年,最新的一輪治理三亂出來以后,有人問我,因為他經常跑交通口,他說我對這一次有信心,我說我沒有信心,為什么呢?我覺得這個套很難解,因為這里面涉及到利益。有人講說這是一個深水區,我非常反對把亂罰款叫成深水區的說法,說在改革里面要體現等等,這是一個決心的問題。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危害,可能是我們的物流成本在上升,中國的競爭力在下降,那么如果有一天,闖這個關卡成為一種常態的情況下,到那個時候,治理就更難了。到那個時候那是真正無解,現在是有解,答案非常簡單,但是每個人現在看到的是說,這是個一加一的算術題,但這是個哥德巴赫猜想,你永遠不知道怎么去破現實的這個局。這個決心還是在執法部門,如果說我們現在一定要強調一個頂層設計的話,三亂真的需要頂層設計,需要上層來下決心。
前幾年,出現過為了一個違章車誰去執法,兩地公安打架的事。罰款權是一個毒品,很容易上癮。你看每年春節,我們有時候到路過某個村子,村子里面都架著那獅子,打著鼓等著你過來罰款,很多地方都那樣,而且有收據,深入人心。所以罰款權一旦上癮,要戒毒就非常難,戒毒一定要強制戒毒,等著它自我戒毒那是不可能的。
每年3000個億的話,那是很令中國的鋼鐵企業非常羨慕的,我們所有鋼鐵都是虧損的,這個罰款部門一年可以收3000個億,這是去年我們做的一個測算。27000多億,30000多億的一個總體的成本,總體成本里面10%是罰款。
張鴻:路政、交通等部門不在乎安全 他們只在乎收錢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
20年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到原點,當我們一開始說治理三亂的時候,亂收費,亂設卡,亂罰款,那我們首先有一個前提,就是有不亂的,不亂的就是正常的設卡,正常的罰款,正常的收費,這正常的是什么?我們為什么要收費?要罰款?為什么?因為我們第一,我們的路,道路要保證它的安全性,不能超載的車輛來把它軋了,軋壞了;第二,我們要保證路上的安全,就是開車的司機比如說不能醉酒,這是交通安全,這兩個問題。但是現在我們的目標,全都是在錢上,不在安全上,為什么呢?不管是哪個部門,路政部門,交通部門等等,他們的行為都告訴我們,他們不在乎安全,他們只在乎收錢,只要收了錢,你就可以在這條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