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剛過,新一年的招工季又開始了,眾多回家的農民工又踏上了外出打工的新的征程,需要招工的企業也開始了搶工大戰。對于80后、90后的新生代農民工,今年他們的求職心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招人之后怎么樣留住人?企業今年又做出了怎么樣的調整?央視財經頻道主持人沈竹和特約評論員清華大學就業與社會保障研究中心主任楊燕綏、著名財經評論員張鴻共同評論。
就業、招工,記者深入一線,直擊春節過后又攻市場,80后、90后新生代農民工有哪些新訴求,重收入、更重權益。
節后一大大早,浙江金華的人力資源市場門口的招聘現場,擠滿了招工者、應聘者,中間最顯眼的是這群來自貴州省獨山縣的五個年輕人,他們從小一塊長大,第一次來金華,人生地不熟,所以想找份能讓他們在一起的工作。
求職者:你這里是包吃包住的,還是自己住外面的?
招工企業工作人員:吃就是食堂里是八塊錢一份的菜,自己出三塊五,我們公司補貼四塊五,住宿一塊分的。
求職者:還可以吧。第一沒做過,你要他答應給你保底多少,那是不可能的。
小胡決定再帶大家看看其他的企業,考慮一下再決定。幾翻比較后他們選中一家企業,并隨車去廠去看看,一下車大家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油漆味,來到車間油漆味更重了,幾個女孩有些受不了,小陸和小陳催著大家趕緊出去。
求職者:不太適合,我覺得有點悶了,出來我都快暈了,身體又不太好,這個味道聞不得。
幾個人最終放棄了這家企業。又來到了另一個電子公司,這家企業是流水線上組裝零部件的工作,每個月工資大概是兩千多元,中晚餐可以在食堂里面免費吃,住房還給房補,幾個人表示比較滿意。
求職者:同意吧,這里還比較好的。
求職者:還放松一點,現在找到工作了,就差房子了。找到房子就可以上班了。
在江蘇昆山,記者見到了19歲的吳裴麗,她在昆山的兩家企業已經干過一年。這次面試的第一家是一個電話操作的公司,公司電話操作員的職位大門向她敞開,但吳裴麗卻擔心工作強度大,并不愿意接受這個工作,最后她來到了當地人力市場的服務臺。
吳裴麗:請問今天那個阿法拉伐公司有沒有過來招聘?
工作人員:沒有。
吳裴麗:那百利蓋呢?
工作人員:也沒有。
吳裴麗告訴記者,自己需要存一筆錢會在自己家鄉做點小生意,記者告別她時,當時面試的所有企業都沒能給她最終錄取的消息。而她似乎并不打算降低標準,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找到更滿意的工作。
王康和陳全亮是江蘇陽光集團的新員工,剛到這里沒幾天,他們身上的錢就幾乎花完了。
記者:你們倆兜里還剩多少錢?
王康:我就還(剩)這些,六毛。
剛進廠工資也沒發下來,填飽肚子成了大問題,王康萌生了去意。本來廠里務工的人手就不寬裕,決不能讓新員工因為這點小事就走人,為此廠里決定,馬上蓋印一部分餐票,發給有需要的員工。
黃躍進(車間班長):這是5塊錢一張,然后我先幫你暫時一個人先預領10張。這個你要放好,這個跟現金一樣的。
四個女孩是同鄉,還是在這家企業,人力部門面臨著各種不同的訴求,她們要求必須住在一起,并且這天晚上就要到位。
劉大偉(江蘇陽光集團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請你們理解。我們宿舍管理處(的人)他已經下班了。
新員工:不是,我們要收拾的。你看大卡車上那么多東西。你就直接給我們找個宿舍直接搬過去,要不然來回搬,還得鋪床被,東西太多了。
劉大偉(江蘇陽光集團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你們一定要這樣嗎?我們今天晚上就把你們宿舍調整好,馬上幫你們搬。
陽光集團的人力資源部部長,劉大偉趕忙聯系了已經下班的宿舍管理科,讓他們幫幫忙。一翻努力沒有白費,幾個女員工安頓好之后,還帶來了意外之喜。
小杭(陽光集團員工人員):昨天晚上不是有四個女孩子嘛?現在帶來兩個男孩子來報名。
劉大偉(江蘇陽光集團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那太好了呀。
小杭:他要報服裝(車間)。
劉大偉(江蘇陽光集團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是不是昨天那四個小姑娘帶過來的啊?快進來,先來登記。
陳明玉(格蘭仕日用家電部門招工負責人):各個地方都在招人,所以這個競爭壓力大啊,再一個來這邊務工的人,比去年可能少了一部分,少了一部分之后呢,再加上他選擇性很多人都是在觀望。
格蘭仕招工人員:(崗位)有沖壓,有注塑。可以了解一下嘛。我們兄弟姐妹也一樣的嘛。你肯定有會是敗家的,也可以有賺錢的嘛,對不對?那我哥也那么會賺,做房地產,那我怎么也進了格蘭仕啊,就是這個問題咯。
雖然看上去一臉老成,嘴上也偶爾抱怨80后、90后新生代務工者的想法,但其實出生于1986年的陳明玉,自己也是一個地道的80后。8年前來到廣東打工的時候,他還只有18歲。
陳明玉(格蘭仕日用家電部門招工負責人):完全不一樣,那我們出來肯定就是說一定要穩定,要找一個大廠,能夠做幾年啊,那他們現在年輕人就是到處去選擇,到處去看,視野、眼界可能都比較高、比較大。你畢竟是外地人嘛在這,第一個你能不能入戶,小孩讀書。能不能在這里解決小孩讀書的問題。那所以我也希望就是說,能不能放寬這些條件。讓真正長期在這邊為這邊服務貢獻的這些產業工人,能夠找到他們就是說,實現他們自己的人生意義和價值。
張鴻:新生代農民工不僅僅滿足于所謂的高工資
《央視財經評論》評論員:我們去年是追著觀眾問“你幸福嗎?”今天改了問“你的夢想是什么?”在我看來,新生代農民工和他們的父輩最大的區別是,他們對幸福的要求更高了,也具體了。然后他們有很多自己的人生的職場一些夢想。具體到什么程度?比如說我們看到片子里的貴州這幾個年輕人,他們在一起打工,他們覺得是幸福的,把我們拆散了就不幸福。去郊區哪怕只有20分鐘的路,他也覺得那個不幸福,廠房里面有油漆味,父輩們都能忍受,他們覺得忍受不了,這個是不幸福。然后高跟鞋那個女孩,她覺得話務員接電話,一天八個小時,可能對耳朵有傷害,這個她也覺得是不幸福的。可能我們會覺得她們好像挺挑的,但是你反過來想,這不正是他們對自己權益的一個保護嗎?她覺得這是我的權益我要爭取,所以才和你這個企業做談判。所以我覺得最大的區別是,過去他們的父輩有了高工資就覺得自己幸福,但是現在他們不僅僅滿足于所謂的高工資。
楊燕綏:2012年是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發生變化的轉折點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現在通常一說新生代就是80后、90后,實際上更準確的說新生代應該是2012年。因為2012年開始,我國的勞動人口開始急劇減少,一下少了300多萬,這就說明勞動力市場的供求關系開始變化了,勞動力開始談判的條件比較高了。所以這應該是新時代的一個轉折點,這個轉折點不一定完全體現到勞動力市場上。我們勞動人口少了,是不是勞動力市場上供求一定有大的變化?不是的,因為這個期間正是我們產業升級,所以企業用人也要求高了。從農民工二代上,我們看到他對環境、對薪酬,講了一些條件,這說明我們在升級的過程中,做任何的事情都附條件了。包括GDP也附條件了,過去不講條件的發展GDP,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什么叫GDP?什么樣的GDP是最好的?也要附條件了。所以80后、90后的年輕人,尤其是農二代,人家也開始講條件了。所以今后企業還有個人都開始講條件,這個條件是一個推動社會進步的過程。
張鴻:農民工的議價能力開始增強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過去我們說細節決定成敗,現在細節決定你能不能留住人,因為他們的議價能力確實開始增強了。去年我去廣東看了打工的前線,也回到安徽看了我們人口輸出的大省是怎么留住人的。對這些外出打工人來說,他會考慮,即使我到你珠三角來,你要是不給我工作的話,那我就回到老家,因為老家現在也提供了很高的待遇,我出來只是見見世面而已。所以其實到處都在搶。例如阜陽,現在很多企業到阜陽去,在本地在搶人,中西部現在都在搶人,所以議價在增強。
我們也要看到,之所以每年春節以后出現用工荒,就是因為春節之前很多人離開的時候,他就辭職了,但是我們很難想象,放一個七天長假,然后我們就辭職回家就過節,然后回來再重新找工作。為什么?因為那個工作本身離開的成本比較低,他隨時可以換,換一個地方差不多。所以企業這時候就想,怎么用更多的細節,更多的服務,更多好的晉升機會,讓你離開的成本變大?這就是老板的聰明之處,如果你離開我,你去找一個像我這樣的很難,你要付出很大的成本,這樣你就愿意在我這工作。所以我們過去一直說求職,是站在農民工的角度說,就求著你給我一個工作,但現在其實是對于企業來說,都要求工,你要想辦法求他來到你這打工。
楊燕綏:農民工的新訴求是勞動關系的雙刃劍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現在的新訴求是勞動關系一個雙刃劍,對于工人來講,你的訴求高了,那你自身的條件也得好,你得有更好的學歷、更好的技術、更好的工作閱歷,還有更好的工作態度,更好的學習精神,更好的團隊精神,對個人素質要求高了。從另一個角度,對企業來講,企業升級希望職工的條件和素質提高,那么企業自己的管理,自己給員工的環境和條件也得提高。所以這時候企業的薪酬結構就發生了變化。實際上薪酬跟工資不同,工資是一筆錢,薪酬是一個結構,這種結構實際上就隨著生產方式轉變,它是一種生產關系就必須變了。
薪酬實際上包括檔期支付,延期支付。而員工一開始的第一份工作是說錢越多越好,慢慢他就會想當前的工資越高越好,但是未來的風險也越低越好,患病、養孩子、買房子、將來養老,這些成本越低越好,他要找延期風險最小和檔期收入最大之間的平衡點,那么企業怎么辦?企業薪酬就得照顧這兩個平衡點,把他的薪酬搞的更科學,這樣員工就不能裸辭,裸辭之后,你的工資是結了,但你的福利沒有拿走,那很可惜你的福利就丟掉了,所以你就不會裸辭,所以企業管理要升級,首先要從薪酬結構上要下工夫。
張鴻:農民工現在普遍面臨著兩難的抉擇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我們記者回來跟我講格蘭仕小陳的故事,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他現在是生產車間的一個負責人,他可以去招工,我們也看到了他對90后一個報怨,說這些孩子不能吃苦,有點挑。因為從他自己的經歷來說,他是8年前開始從普通工開始做起,他能吃苦,他覺得90后不能吃苦,但是他現在也有自己的怨氣,只是他不像90后會直接的表白出來,說我需要這個需要那個。如果讓小陳直接表白的話,他可能也需要這個東西。比如說他現在已經結婚了,住在廠里的夫妻房里,但是他買不了房,因為順德買了房就送戶口,但他買不起順德的房。他也可以在鐘山買,但在鐘山買不送戶口,那他就沒有戶口。現在他就面臨著要不要孩子的問題,孩子在哪受教育的問題,所以其實他愁的很,他不知道未來到底是在廣州待下去,還是他需要回到他的老家湖南去。因為他孩子的戶口在那,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第一,廣東能不能繼續接納他這樣已經在廣東生存很多年的這樣一個人。第二如果他回到湖南,湖南能不能給他創業創造一個很好的環境。
楊燕綏:新一輪城鎮化不是把農民請來城市 而是讓農村變成城市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向小陳這樣的案例,他有兩種選擇,一種繼續在城市打拼下去苦熬,解決將來的問題可能是很擔憂,他吃飯沒問題了,但是他未來得發展還是有問題。另外一種選擇就是,用他的經歷和他積累的資金,回到農村去發展。但是這種愿望在過去不太可能,因為農村的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太差,他的能力是沒法發展的。所以我們新一輪的城鎮化不是把農民都請到城市來,是讓農村變成城市,從這里讓公共服務下鄉,公共服務上山從這里做起。
中國現在城鎮化面臨著農民市民化,實際上我覺得農民市民化里,也就有15%的人可能要到城市里得到戶口。因為我們現在有城市戶口的人占35%,但是勞動力市場上反映的城鎮化是50%,那就說有15%的人在城市有穩定的工作,有社保,但是他沒有戶口。他們在城市安定下來也需要戶口,也就是這個15%左右,這里可能還有一些像小陳這樣的人不愿意留在城市,他回去發展了,如果我們城鎮的條件基本上相同了,那他就回去發展了,誰不愿意在自己家鄉里發展?所以今后的市民化不是給他們城市戶口,我們不能再強化因為戶口帶來城鄉的隔離,所以更多的農民實現市民化,是隨著農業現代化、農村現代化、公共服務下鄉,讓他們就地實現像市民一樣的待遇,還有我們的企業也能在農村發展,那我們的個人也就有了機會,所以應該說新的城鎮化過程中,會有更多的人能實現在農村做老板的夢想。
張鴻:我們要逐漸削平城鄉差距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我還是回到一開始你幸福嗎?還有你的夢想是什么?這個話題上。我覺得我們不管在哪里,都要給他們幸福的夢想,都要給他們做夢的幸福。無論是在城里變成市民,還是他回到鄉里成為農民,并不意味著說你變成市民就一定好,你是農民就一定不好,我們要逐漸的削平城鄉的差距。
楊燕綏:要讓公共服務下鄉上山
《央視財經評論》特約評論員:這個問題僅靠農民工自己是不可能的,后邊可能新的城鎮化,我們需要轉變發展方式。現在在黨的報告,還有我們“十二五”規劃中反復的提這個問題,轉變發展方式,所以國家真的需要綜合的、配套的、長遠的、負責任的整體規劃,然后我們的各級政府,考核業績不能再拿單純的GDP考核,要有綜合配套的發展綜合指標。這樣最后實現讓公共服務下鄉上山,這樣實際上等于就為我們把農村變成現代化,把農業變成工業化、現代化,創造了一個七通一平的基礎設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