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太大了,這里已經不是我熟悉的故鄉了。”俄羅斯族出租車司機李大姐對《經濟參考報》記者說,雖然曾在這座與俄羅斯一江之隔的“全國十大魅力名鎮”里生活了20多年,但由于這兩年外來投資者蜂擁而至,室韋小鎮古樸的原貌已被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所掩蓋,她幾乎每次回來都得問路。 繞過幾座酒店,記者來到一個冷清的家庭旅館前。此時,老板娘王桂花正站在自家的二層小樓前向遠方張望著。“我看看能不能撿到兩個散客。”王桂花苦笑著說,幾天來,她家連一位游客也沒有接到。 王桂花和丈夫李寶慶經營的這個家庭旅館于去年完工,記者在這里看到,雖然房間沒有城里的賓館大,但也算舒適方便,淋浴器、電視機、電水壺等器物一應俱全。 王桂花說,室韋小鎮是個季節性很強的旅游點,無霜期不到三個月,一年的利潤主要在夏天的兩個多月里體現,而受外來者投資新建的賓館、酒店影響,整個夏天她家的純利潤也就一萬多元錢。 眼看耗資百余萬建成的家庭旅館就這樣閑置著,李寶慶夫婦心急如焚。這些投資中,有跟親戚朋友借的錢,也有在銀行貸的款。而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連銀行貸款的利息都無法償還。 聽說有記者來了,室韋小鎮上的家庭游經營戶很快將李寶慶家的小樓堵了個水泄不通。在這里,幾乎所有的家庭游經營者都遇到了經營困境,有些家庭旅館由于入不敷出,已經關門停業。在他們中間,絕大多數家庭年底前都還不上銀行的貸款。 “保爾之家”的經營者常艷告訴記者,除了從信用社貸款,從親戚朋友手里借錢,她還從私人手里貸了5萬塊錢,月息為2分錢。 “尤里之家”的老板娘于桂芳說,他家沒能申請到銀行的貸款,因此丈夫從個人手中借了70多萬元,月息2分。“一年下來,光利息就十幾萬元。” …… “現在旅行社的導游帶著游客在我們家里參觀一圈后,就去外人開的賓館酒店里消費了,我們當地百姓一點好處都得不到。”首批家庭游經營者、曾代表室韋小鎮攬回“全國十大魅力名鎮”榮譽的于桂蘭告訴記者,家庭游是室韋的名片,這里之所以能如此聞名,與他們獨特的俄羅斯族家庭特點以及民俗風情密不可分,如今出現這種“過河拆橋”的情況,實在不公平。 在一家名為喀秋莎俱樂部的酒店里,記者遇到了正在忙著給旅行團進行登記的前臺工作人員,據她保守估計,該酒店今年夏天接待的游客數量大約為四千人左右。另一個賓館的服務人員則告訴記者,室韋地區大一點的接待場所,今年夏天基本都是天天爆滿。 “賓館、酒店的房間和餐飲價格都很高,把客人送到那里,旅行社在每位游客身上至少能得到幾百元的利潤,這是家庭旅館所無法企及的。”“娜吉之家”的代麗穎一語道破其中玄機,“這么偏遠的地方,散客是很少來的。游客都是在城里的旅行社報名后,由導游帶到室韋,他們根本無法選擇在哪吃、在哪住。”她認為,旅行社在“利益至上”的經營理念下,拋棄他們這些家庭游經營戶并不足為奇。 “市場經濟下,肯定不能搞經濟壁壘。”額爾古納市主管旅游的副市長邱革平認為,引入競爭機制沒有錯,通過競爭可以引導當地農民加強服務意識,改變以往“開門就賺錢”的觀念,對當地旅游業大發展也是好事。 然而《經濟參考報》記者在采訪中發現,競爭的加劇不僅沒有讓經營者加強管理,趨于理性,反而使這里的旅游市場亂象叢生。因為“誰給的回扣多,誰就能招來客人”。在這種情況下,漫天要價的事隨處可見,淳樸的民風開始轉變。曾有游客在網上抱怨說,室韋的黃瓜是“雷劈黃瓜”,因為家庭游經營者敢賣到88元錢一盤。 “這都是導游和司機造成的,是他們逼我們亂要價,然后提取高額的回扣,否則就不帶客人過來。”談起曾被熱議的“雷劈黃瓜”事件,于桂蘭氣憤不已。“一瓶賣到320元錢的酒,我們家庭游經營者實際只能得到100多元,剩下的錢都被導游和司機瓜分了。” 官方數據顯示,截至2011年8月末,僅室韋(臨江)地區的床位數就達4456張,年底前還將增加床位1000多張。另外,當地干部告訴記者,附近一座接待能力很強的五星級酒店也會在不久后建成使用。這不禁讓家庭游經營者們擔心,他們的出局只是時間問題。而眼前,他們更需面對的,是如何償還因建家庭旅館而欠下的債務。 “返貧了,徹底返貧了。我們家所有東西現在都不是自己的了,就連我丈夫的復員費都搭了進去。如果信用社或銀行按手續來拍賣的話,我就什么都沒有了。”采訪中,常艷幾度淚如雨下,“即便銀行不拍賣財產,我也還不起每月6000元的利息。”常艷說,她剛剛復員的丈夫已準備下煤井賺錢,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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