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美國商界的朋友跟筆者曾提起過他們疑惑:在中國做生意,大家在酒桌上喝高了,還怎么談生意?筆者解釋說,入鄉隨俗,在中國很多地方,沒喝高又怎么談得好生意?酒,這一人際交往潤滑劑,在大洋兩岸大相徑庭的表現形式,折射出中西方迥然相異的歷史文化傳統、國民文化心態、社會和經濟運行機理。在各國經貿、文化往來日益密切的今天,中國人和美國人若能學會如何尊重對方的酒文化,也是融入對方文明、減少文明沖突的鑰匙。
首先,任何一個從襁褓時代就開始接受本國文明熏陶的人,是無法抗拒深厚的文化傳統和社會心理積淀的;中國等東亞儒家文明重視家庭社會倫理關系的和諧有序,中國農村地區有人因為在八仙桌上的座次之爭而親友反目即是一例。重視人人平等的民主觀念的美國人喜歡舉辦雞尾酒會,沒有因座次而帶來的法理和心理權力中心,大家各取所需,手拿葡萄酒杯、啤酒杯、汽水杯、冷餐盤,穿插交流討論,吸引人氣的往往是能言善道者,而非位高權重者,這是讓很多初來美國的中國商人感到頗受冷落的場合。
其次,在強調內斂含蓄的儒家文明里,人們釋放心緒的渠道本就不多,故而人們重視酒和飲食所帶來的“樂”與“和”的社會功能,希望通過宴飲活動來達到縮短心理距離、增進友情的社會效果,邊唱卡拉OK邊吃飯的談生意方式讓很多美國人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借酒放言、“眼底桃花酒半醺”也是中國倫理綱常所允許的“朦朧美”;美國的一些朋友說,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些嚴肅的中國商人笑過,終于在酒桌上見到了他們的笑臉。筆者提醒說,就像美國人重視星巴克聚會一樣,在中國一定要注重餐桌聚會,這是中國人偏愛的社交方式,流行程度不亞于美國人喜歡在高爾夫球場和網球場上聊天一樣。
再者,中國文明強調克己復禮,注重待客之道,在中國很多地區勸酒的習慣讓西方人頗為不解,觥籌交錯的習俗讓喝酒只在開頭有祝酒辭的西方人感到局促。筆者有位美國商界的朋友娶了中國的一位太太,當筆者和他們全家在北京的一家餐館吃飯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給自己點了瓶愛喝的啤酒,這是充分尊重丈母娘自由選擇權的美國思維模式,而丈母娘則會在心里埋怨洋女婿為何不給她點上愛喝的茶水。
今年春節,筆者在美國經常收到各類葡萄酒打折的廣告郵件;而在中國,高端白酒價格高卻依舊高歌猛進;拋開通脹大環境、游資炒作等因素不談,這種鮮明的酒價反差,其實也折射出中美兩國對于“禮”的不同見解。
酒是文化心態和經濟、社會活動的流態載體。大洋兩岸的酒文化倒是不妨互鑒互通,中國人“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的熱情值得提倡,美國人主隨客便的灑脫也可資參照。